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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街碑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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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11-23
第8版(副刊)
专栏:

斜街碑市
彭云
我那居室的窗外,横向是一条公路的干道,竖向是一条斜街。在这“三岔口”上虽有不尽烦扰之苦,但见多识广,给写作带来许多灵感。例如透过窗户看到城建工人正在刨树根,那是去年秋天扩建公路时被锯掉的。还有些人在远处的路边上挖深坑,换新土,准备栽上新树。于是我便嗅出了早春的气息。
这些天斜街上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卖石碑。先是一两个人卖四五块碑,而后便发展到七八个人摆开长长一大片,大碑、小碑、高碑、矮碑蔚为大观。卖碑者有了固定的地点,口碑载道,许多需要立碑的人闻讯寻来,以致这里生意兴隆,在菜市鱼市之外自然形成了一个碑市。
从前都是土葬,给仙逝的老人立一块碑,怕年深日久迷了坟头。现时推行火葬,立碑已无必要。谁知有些地方的民间忽然兴起新法,火葬后还要做个坟头,所以立碑之风才应运而生。
刚解放时,中国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村头上有块乱葬坑便可作为好几代人的归宿。今天人口繁衍得快,生一个活一个,虽然计划生育抓得紧,但转眼便到了十一二亿。平均占有耕地面积越来越少,再加上死人凑热闹,坟满成灾碑满成灾的日子已不太远了。
谈起碑来,我们这里有一处奇观,那便是江苏省灌云县的埠苴村。埠苴村是清代大数学家许乔林家的祖茔地,方圆百十亩,埋葬着许氏十几代人的大小几百座坟。开始,那里还有个很像样的家庙,里面常年存放着几十口等待合葬的棺木。
时过境迁,岁月不饶人。待我们前往埠苴村考察时,听说家庙在解放前便毁了,坟墓也一座不见。所剩下的只有数不清的墓碑,到处全是,有的砌在墙上,有的垒了猪圈,有的做了小桥,各有各的用场,景象罕见。
古代人讲究功名事业,但从埠苴村横七竖八的墓碑看,凡是有功名的都不厌其烦地刻在上面,而“事业”却一字皆无。是那些前辈们一生没干出什么可言的事业,还是当时的世风只认功名呢?这已无从得知。
然而我们这一行考察的人,却都是多问事业少问功名的。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去查询《镜花缘》作者李汝珍的墓碑。李汝珍是许家的女婿,有人提供线索,说曾在许家墓地见过李汝珍的墓碑。
如果那次真的找到了李汝珍的墓或墓碑,埠苴村马上便会身价百倍,成为全国闻名的地方。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面对着琳琅满目为数众多的墓碑,我只是感到一片空虚和寂寥。
看来,决定墓碑的价值是人而不是石头。这个道理虽然简单,却很难被所有的人接受。去年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某省有些暴发户,才二三十岁,便购买了墓地,为自己营造十分华丽的墓穴,雕凿非常精致的墓碑。其实这不过是践踏青山而已。谁都知道,用不了多少年,那些都会变成一摊烂石头。
真正的丰碑应该立基于为社会作贡献上,建立在人民的心头。雷锋没想到要为自己树碑立传,但他的日记却成了一块永不磨灭的丰碑,为世世代代所景仰。焦裕禄弥留之际说:“我还没能把兰考的风沙治好,死后就把我葬在兰考的沙丘上吧。”按照他的“功名”,先是葬在郑州的革命烈士陵园。但是他的“事业”却深深植在兰考人民的心上,兰考人民硬是一再请求把焦裕禄还给他们。当焦裕禄的灵柩用专列送往兰考,当兰考千千万万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哭哭啼啼的群众,簇拥着灵柩葬入虽然贫穷却很温暖的沙丘之际,试问古往今来有多少葬礼可以和他相提并论,又有多少丰碑可以和他比拟?
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当儿,对面斜街上的几簇人仍在耐心地洽谈生意,一只小板车慢悠悠地拉走两块石碑。碑市每日每时总就是这样不紧不慢而又从不歇止地运行着,不断给这个缤纷的世界增添着耐人寻味、诱人深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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