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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农民朋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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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11-27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的农民朋友
沈仁康
1983年初春,天气还冷,冷中又透着温润。那天有雾,迷迷蒙蒙,雾增添了温暖的力量。我到顺德县勒流镇黄连乡去,我呼吸着村野的、开阔的、湿润的空气,感到了心身的解脱的舒坦。
那时珠江三角洲农村远没有今天这样富足。这地方一是毗邻港澳,二是边防前线,国家不投资搞建设,文化落后、经济凋零,环境脏乱。改革开放后,仿佛从呆滞中醒了过来,春风把“落后”“凋零”“脏乱”席卷而去。村街还是石板路,但是两旁已耸立起新楼;河涌仍是弯曲黑臭,但是已经开始砌石岸了;旧祠堂、旧会堂、旧房子开始办起了乡镇企业……
梁建中,当时不到40岁,在乡政府管管文化宣传之类的事。他脸色黧黑、身体结实、谈吐淳厚,都是农民型的。他与其他村民合办了一个养鸡场,设在三处旧日的集体猪栏里。他管技术,每日巡视鸡棚两三次。他带我看他的鸡,走路像风一样,我想,这是当今时代的节拍;后来有人为他计算过,每分钟他比别人快20多步。天气还冷,但走得我满身大汗。
他路上很少讲话,我也忙着跟进赶路。石板路滑,汗从额上流下,背部的衣服贴紧在背脊上。
到了鸡场,一处是雏鸡,一处是肉鸡,一处是种鸡。竹丝鸡全身白毛,身上有孔雀似的毛冠,肉色却是黑的,不但滋补,也有观赏价值。梁建中给我细讲养鸡的门道和难处,有一次鸡病,他去买药,竟是假药……他讲的许多细节,我后来在一篇小说中用上了。除了谈鸡,也谈他自己,他小时候很穷,爱读书,但无书可读;他爱文学,爱写写小诗歌、小剧本,夏天蚊子成阵,他躲在蚊帐里写。他很执著,爱文学这一点几十年不变,但在经营上却时时思变。他当时说,由于竞争激烈,养鸡利润剧降,他早已收集、掌握了养塘虱鱼等的信息和技术。他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的思路很灵活。
从鸡场回到住处,一张硬板床、一帐一席,还有一些书。
中午,乡党支部书记请我吃饭。在一家乡村饭店里,榕树下,河涌边,旁边还有一座石桥,这是水乡常见的景色。席间,支书讲到他以前饭量很大,一餐吃过十多个面团,约摸有二斤,但是此时他只吃了一两饭。他说:“以前以饭为纲,越吃越多。这桥头上隔几天杀一头猪卖,肥肉抢着买,瘦肉没有人要,因为不出油。现在倒过来。吃鱼吃肉多了,就不想吃饭。”梁建中证实这种说法。农民的食物结构开始改变了。
1992年秋,我与梁建中九年不见了。他在勒流镇特种水产养殖场当场长,热诚欢迎我再去勒流镇走走。这对我是一种诱惑。我重到勒流时,旧时的一些建筑已荡然无存,小镇已变成一座高楼林立的城市了。
梁建中的养殖场共600多亩水面,分四个场,分场有股份式的,有各出土地、技术、资金合营的,有承包的。养的是鳗鱼,广东人称之为“白鳝”。日本人爱吃烤鳗,价格看好。鳗苗至今不能人工繁殖,每年沿海各地都有一次鳗苗之战。人工养鳗最早起于汕头,鳗池是水泥池,一亩鳗池成本费三万元。梁建中几年前就用普通鱼池养殖成功,一亩塘如果新开挖,也只需2000元。
他的场里,亩产鳗鱼一吨,一年纯利600余万元,一座上亿元产值的工厂也不过是这样的纯利吧!他入股投资,连带工资,他每天收入1000元。但他仍穿着塑料鞋,普普通通的、甚至有点寒酸的衣着。他年近半百,脚步仍然生风。他在场部的房间,依然是一床一帐一席。书多了,二书架、电视机、音响蒙着一层尘。
我和他在鱼塘边漫步。我记起顺德的桑基鱼塘曾闻名天下,塘基种桑养蚕,蚕渣喂鱼,塘泥肥桑,形成良性的生态循环;而他的塘基上光秃秃。他说塘基上种树,遮了阳光,不利于密养,种果种菜吧,要喷农药,农药入塘,会影响鱼的质地。也许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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