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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的事业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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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11-28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丹尼尔的事业
位梦华
刚到北极不久,我在街上偶遇丹尼尔·埃德雷斯先生,他说他是研究大气物理的,而我是研究地球物理的,我们觉得是同行,聊得颇为投机。正在兴头上,他却忽然告辞说:“我回去晚了,大狗会不高兴的。”我愣愣地望着他,以为他会做个鬼脸,表明是在开玩笑。但他却是满脸严肃,一踩油门,很快地消逝了。
直到回国前,我才匆匆赶到气象站去参观。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木房,矗立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上。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梯,轻轻推门进去,抬头一看,站在门口的正是丹尼尔。我们紧紧拥抱,庆贺久别重逢。我开玩笑地说:“自从那次相遇后,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影子,我还以为你从地球上消失了呢。”“不!”他高兴地说,“我的事业就在这孤零零的小房子里。别看房子很小,但我们的目标却是非常远大的,就是要监测大气成分的变化,以便对气候变化的趋势进行研究和预测。在全球范围内一共建起了4个这样的监测站,除了北极和南极外,在夏威夷和东摩萨亚群岛上还有两个实验室。这个网的建立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夏威夷气象观测站建立得最早,始建于1840年,当时主要是为航海服务的。北极这里则从1881年开始观测。其余两个站运转得要晚一些,但从本世纪50年代以来,我们一直在这4个点上连续同步进行观测,为全球气候变化的研究积累了大量有价值的资料和数据。”
当我们聊起丹尼尔的研究成果时,他将刚发表的一篇论文的单行本递给我说:“前几年一直有人撰文说,北极地区每年春天冰雪融化的时间在提前,以此来证明北极的气温正在转暖。实际上这是错的,因为他们所观测的都是居民点的情况。最近一个时期,由于居民点的人口在增加,建筑物也不断增多,由此造成的热岛效应(即居民点地区的气温要比周围高一些)也在增强,致使地上的积雪比以前融化得要早一些,这就给人们造成了一种错觉。根据我们在野外观测到的反射率的结果来看,积雪融化的时间总是在6月中旬左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也就是说,北极的气温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我问道。
“那倒不是。”他笑笑说,“我的文章只是证明,有人用积雪融化的时间来证明气温正在变暖是错误的,至少是不确切的。”
“除了这项研究外,你们还进行其他方面的研究吗?”
“当然,”他指了指那些仪器说,“我们主要的任务是对北极地区的大气成分进行监测和分析。例如,1983至1985年间曾有一个全球性的合作研究项目,主要是对大气中的甲烷进行观测。甲烷和大气中的二氧化碳一样,能引起温室效应。研究结果表明,现在大气中甲烷的含量比工业革命前已翻了一番。1986年3至4月,我们专门对苏联以外的北极地区的大气进行了取样分析,结果发现,在960毫巴到750毫巴的两个恒温层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个烟雾带,每立方厘米所含的烟尘微粒在6万个以上,而在正常情况下却只有50至200个。二氧化碳的含量则达15ppb,而在正常情况下却只有一个ppb左右。由此可见,北极地区的大气污染确实已相当严重。1989年1至4月,我们用飞机在巴罗地区上空对臭氧层进行探测后发现,在这一时期,该地区并没有出现在南极冬、春季节所出现的臭氧空洞。”说到这里,他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看看表说,“时间到了,你能帮我取一下气样吗?”
“当然可以。”我站起来说,“不过您必须教我如何去做。”
“这很简单,只要帮我把这些空桶搬出去,打开盖子,装满空气,然后密封起来即可。”
于是我们一齐动手,把几个大大小小的塑料空桶搬到草地上,在不同高度上迎着风向拧开盖子,原来抽成真空的容器一下子充满了空气。当所有程序都完成后,丹尼尔开车将这些样品送到飞机场,寄往夏威夷中心站。
回来的路上,他邀我到他的住处小坐。使我吃惊的是,在他家的门口蹲着一条大狗,大小简直像小牛。见他来了,大狗摇头摆尾,无限亲热。房间里的东西很乱,厨房里的碗碟也都泡在池子里。看了这情况,我便试探地问:“丹尼尔,你结婚了吗?”
“没有。”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赶紧收拾房间里的东西,“这条狗是我唯一的生活伴侣。”
尽管我知道美国人不大喜欢别人打听自己的私生活,但我还是憋不住地追问道:“为什么?你一个人生活不是太孤单了吗?”
“不!”他平静地说,“这样很好。工作的时候我有一大堆数据要处理,回到家里则有大狗陪着我,我们可以坐在家里看电视,也可以到海边去散步,这样的生活是非常轻松而且超脱的。”我开玩笑地说:“也许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中国姑娘,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严肃地说:“恐怕很少有人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孤单而且寂寞了。”这大概是他的真心话,因为说完之后他便沉默不语,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
“嗨,你刚才不是还说这里的生活既轻松又超脱吗?”
他回过头来望着我说:“这只是我对生活的理解,别人就不一定这样想。”说到这里,他突然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听过《命运》交响曲吗?”
“听过。”我点点头说,“非常喜欢。”
“你知道,自然界中还有比这更好的音乐,那就是怒吼的狂风,飘舞的飞雪,拚搏的雄鹰,挣扎的狐狸,实在是一首首最扣人心弦的交响诗。我总是躲在小木屋里,拿着望远镜对准外面翻飞的世界,久久地观望、倾听,那韵律,那画面,实在是美极了。”
“几年了?”我望着他那略显激动的脸。
“7年了。”
“你想这样一直干下去吗?”
“不知道。”他摇摇头,“科学总得有人做出牺牲。1881年夏天,雷博士率领一个小组到这里来建起了这个永久性的气象站,并在这里连续工作了3年,收集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那时候的工作条件比现在可要艰苦多了。”
告别时,我们再次拥抱。丹尼尔把我送到门口,依依惜别。当我乘坐的飞机升入巴罗的上空时,我深情地回望这个小镇,我又一次望到了广袤无边的草原上那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并且猜想,丹尼尔一定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处理着各种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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