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中日关系史上新篇章的一次访问 [复制链接]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揭开中日关系史上新篇章的一次访问
纪锋
1954年10月，我参加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团访问过日本。今年是中日邦交20周年，我写点关于这次访日的回忆。事隔近四十个春秋，我已年届古稀，记忆力衰退，失误疏漏之处，尚乞读者谅察指正。
历时20个月的“邀请”
战争遗留下的恶果之一是大批日本侨民流落在中国，给日侨和他们在日本的家属造成很多痛苦和困难。这些日侨受到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同情和关怀，1950年新中国红十字会成立后立即着手研究这个问题，并同日本红十字会和红十字协会保持接触。1953年2月，中国政府委托中国红十字会邀请日本红十字会、日中友好协会和日本和平联络会三团体代表来北京会谈，就协助日侨回国工作达成协议。日红十字会这时便提出准备邀请我红会代表团访日，我方当即接受。此后两年间，中国红十字会在有关方面支持与配合下，协助2.6万多名日侨和400多名被宽赦的日本战犯回到自己的家乡。中国方面以德报怨的义举在日本人民中产生极大震动，掀起了一场邀请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团访问日本的运动。在此运动推动下日本红十字会一再发出正式邀请，日本参众两院相继通过了邀请决议。这是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团访日的直接原因。
周总理的指示
经过20个月的反复酝酿，这次访问才得以成行。代表团由10人组成：团长李德全（中国红十字会会长）、副团长廖承志（顾问）、团员伍云甫（常务理事）、赵安博（顾问）、倪斐君（副秘书长）、纪锋（联络部部长）、肖向前（秘书）、吴学文（随员）、杨振亚、王效贤（秘书）。代表团中有6人精通日语，后来都成为献身中日友好事业的活动家，如杨振亚现任我国驻日大使，王效贤现任中日友好协会副会长。行前周恩来总理召见了代表团全体人员，指示我们：这是战后我国派往日本的第一个民间代表团，主要任务是促进中日两国发展友好关系，向日方说明我国愿意和日本和平共处的和平政策和友好态度，商谈继续协助日侨和日本战犯回国等事务。此行应成为一个良好开端，为今后对日本的更多的来往打下基础。对在日华侨要鼓励他们爱护祖国，团结互助；同时也要尊重居住国的风俗习惯和法令，不参与居住国的政治纠纷。总理的指示是这次访问获得很大成功的重要保证。
四千封信十余吨重礼品
从飞机到达羽田机场那一刻起，我们就沐浴在日本人民友谊的海洋里。在日停留13天里，代表团访问了东京、名古屋、京都、大阪、神户、横滨六大城市，还在藤泽市参加聂耳纪念碑揭幕式，游览了旅游胜地箱根，所到之处，万人空巷，彩旗飘扬，《东京—北京》、《和平之歌》歌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参加各地欢迎集会的群众有七万多人，沿途和夹道欢迎的群众不下数十万人。在东京，代表团所住的旅馆门前，欢迎的人群始终未断；在我们乘火车自东京去名古屋时，沿途的车站及原野上都有人打着中国国旗、日本国旗及红十字旗致意。东京一地就有九十多个团体要求与代表团座谈或会见。日本全国各地给代表团发来贺电、贺信和其他信件近4000封。来信内容热情、恳切，有的对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给予中国的损害表示歉意，有的希望加强中日经济和文化交流，还有人要求两国人民自由往来。送给代表团的礼品重达十余吨，其中有在街头征求行人每人缝一针而制作的千人针和平鸽和集体签名的红旗，还有纪念章、医疗器械、书籍、影片、食品等。东京一个女学生发起了欢迎李德全赠送两万只纸鹤运动，每只纸鹤里都写有和平、友好的词句。东京特地举行了送礼的仪式，有70多个团体200多人参加。日本著名学者、和平人士柳田谦十郎对李德全会长说：“日本人民如此盛大地欢迎外宾还是头一次。”
一次全方位深层次的大交往
访日期间，代表团广泛接触日本各界人士，传达中国人民的友谊，就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仅在宴会、茶会、座谈会上就会见了4500余人。日本天皇的弟弟三笠宫和弟媳妇高松宫妃以日本红十字会名誉副总裁的身份会见了代表团。日本内阁厚生相草叶隆园会见代表团时说，“中日两国应该互相来往”，他希望中国方面同日本政府多打交道。国务大臣安藤正纯在众议院议长堤康次郎的招待会上说：“我觉得只有中日两国之间的友好，才能保证亚洲的和平。”这是新中国代表与日本政府官员的首次接触。日本参议院议长河井弥八表示：日本愿与中国“早日建立和平关系。没有中日两国人民的深切友好和顺畅的经济关系，日本的和平和繁荣时代就不会到来。”大阪府知事赤间文三在欢迎宴会上说：“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团访日，对中日关系有重大意义，为两国的友好开展了光辉的局面。”日本改进党、自由党、右派社会党、左派社会党领导人等都同代表团就国际局势和两国关系交换了看法。日本工会、青年、妇女、农民、救济团体负责人也同代表团交谈了有关领域的问题。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副会长植树甲午郎在东京三团体宴会上致欢迎词表示，中日经济关系不正常的状态不会长久继续下去，代表团的访问增进了彼此的理解和友好，也会推动中日间的经济交流。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协会副会长田岛正雄在大阪经济界欢迎会上说：“促进中日两国的贸易关系是（日本）现在最多数人一致的舆论”。文化界著名学者和大学校长会见代表团时都表达了对中国的友好情谊，指出中日恢复正常关系对东方与世界和平的重要性。
佛教界曾为搜集和送还我国在日殉难烈士遗骨尽了很大努力，这次以大谷莹润先生为首的慰灵实行委员会又在东京邀请代表团参加了中国殉难烈士联合慰灵祭。
日本妇女以盛大的规模欢迎代表团，在群众团体中，只有她们被安排单独与代表团会面，其中有基督教女青年会、未亡人（战争寡妇）会等。由于日本妇女当时地位太低，她们对于新中国妇女得到的权利如同工同酬等羡慕不已，并感到难以置信。
在日期间代表团共参加了19次日本各界的欢迎大会及座谈会、17次宴会茶会、13次记者招待会、播音及电视转播。日本新闻界对此进行了大量报道，几乎代表团的所有活动都以头版头条报道。当时在日华侨有四万余人，绝大多数热爱祖国。他们在东京、神户、大阪等地都组织了大规模的欢迎会，代表团在各种场合反复向华侨说明周总理关于尊重所在国法令、不参与其政治纠纷等指示精神，不仅教育了华侨，也受到日本方面的欢迎。
热心的东道主
我们的东道主日本红十字会，在岛津忠承会长亲切关怀下为代表团的访问做了周到的安排。参与协助日侨回国事务的日中友好协会和日本和平联络会的朋友们更是日夜操劳。以西园寺公一先生为代表的访问过我国的著名人士，热情参加欢迎活动，给予我们很多帮助。访问期间代表团同日本三团体两次会谈，签署了关于日侨和日本战犯等问题的备忘录。协议规定，我方不仅将继续协助愿意回国的日侨和日本战犯回国，还将协助他们和家属通信，调查下落不明的人，家属有愿去中国探亲的也可考虑予以协助。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在日本引起强烈反应，各地都有归国日侨和家属出来表示感谢，有的痛哭失声，感人至深。一位归国日侨说：“回国的人都说过去在中国生活安定而愉快，并学习了许多东西。临回国时又受到中国红十字会的种种照顾，这种恩惠是我们一生难忘的。”
共同的心声
实现这次访问是新中国和平外交政策的成功范例。访问突出体现了中日两国人民要求友好相处的共同愿望，结束了民间交往中的单向状态，揭开了中日关系史上新的一页。从此，中国各界代表团陆续访问日本，更多的日本各界代表团访问中国，从民间到官方，克服重重障碍，逐步增加共识，积累经验，终于取得突破，在1972年实现了中日关系正常化。
饮水不忘掘井人，为实现这次访问开辟道路的周恩来总理、李德全、廖承志、伍云甫、倪斐君等同志和许多日本朋友已经作古。今天堪以告慰这些先行者们的是，在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团访日三十八年后，中日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信念已经深入人心，两国各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取得长足进展，对他们最好的纪念就是在中日联合声明和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基础上继续发展长期稳定的中日友好合作关系，促进和平与发展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作者为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原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