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持彩练当空舞——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投产十年巡礼 [复制链接]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新潮启示录

谁持彩练当空舞
——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投产十年巡礼
秦雁　孟西安
一
其实，当第一根钢桩在汽锤沉重的击打下，一寸寸插入古城咸阳这片丰腴土地的时刻，时间在这里就被惊醒。
五陵原上，麦苗青青；周、秦、汉、唐历代帝王的陵寝依旧占据着春色；渭水东去，桃红柳绿，年复一年。
1978年春天，这一片沃土瞬间变成了建设工地。又是“车辚辚，马萧萧”，又是“尘埃不见咸阳桥”。整日整夜，汽锤敲打着钢桩。
是什么插入了这一片被历史称为“九州膏腴”之地？或者说，这一片古老的土地，从今将生长些什么？
从那时起，大约过去了10多年时间，那咚咚的打桩声早已从人们的心头消失，但是一片日益茁壮成长着的现代化工厂，却愈来愈让人们感觉到，1978年确实是了不起的一年。就在这一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使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发生了一次辉煌的飞越。那一根根打进泥土的钢桩，巧合了历史的发展，成了一根小小的里程碑。
要说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是幸运的，正是因为她的步履吻合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
就从破土动工之时起，千名贤才便从祖国四面八方，云集咸阳，云集到这两千年前秦孝公向天下发布“求贤令”的地方。
人们仍然沿用“会战”一词称呼最初的建设。一种富民强国的急切愿望，一种与命运抢夺时间的饱满激情，使馒头、咸菜、白开水，在土屋、帐篷里爆发出第一代建设者们难以计量的精神张力。直到如今，新一代的彩虹人还不断地咀嚼着那些难忘的日子，从中汲取新的营养。
四年，1500多天，从建设到投产，第一只彩色显像管就诞生了。赤、橙、黄、绿、青、蓝、紫，小小的显像管，放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如同一道彩虹在雨后的晴空升起。人们欣喜地替她命名为“彩虹”。这是新中国彩管领域里升腾起的第一道彩虹。是许许多多的年代、许许多多的人们，许许多多的信念和愿望，辉映出的第一道彩虹。
1982年12月3日，彩虹人把这一天——第一只彩色显像管诞生的日子，当成了自己盛大的节日。
二
在历代帝王的陵墓前，时间沉睡不醒。
而在沸腾的彩虹城，在每个彩虹人的手里，时间却变得十分机警。他们把时间掰开、揉碎，在时间的最小计量单位上争速度，创效益。
在玻璃厂，庞大的流水线如一条巨龙。钢铁的肌肉、钢铁的筋骨，指示灯在各种仪表上眨动着彩色的眼睛。一滴1000多度的玻璃熔液从熔炉里滴出，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跌落在模具里，迅即冲压，绽放成一朵荧屏之花。然后，是称重、量体、挑选，机器人自如地舒展长臂，把炽热的玻璃屏件在传送带上翻送。
压一个屏壳，8.8秒；压一个屏锥，6.6秒！
那些从庄稼院里初到生产线前的农家子弟，被惊得目瞪口呆；科学，文明，现代化，这些抽象的概念突然变得如此形象和真切。可是很快，当他们就要成为这些钢铁巨龙的驾驭者的时候，心中涌出的却是难以抑制的自豪。
在总装厂，红粉、蓝粉、绿粉，被一次次均匀地涂上玻壳，生产线的设计时间是每25秒钟涂一只屏。25秒，这在当时是世界先进指标。可是在彩虹人眼里，25秒，将近半分钟，太长了！改一改设备，让时间缩短！
涂屏工序是彩管生产的龙头。60多个工位组成了这座大型连续生产机械。洋设备，能不能动？
彩虹城的科技人员刚刚生产出成品不久，就向东洋人发起了第一次挑战。在不停产，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他们开始对洋设备实施“手术”。8个月的日日夜夜，终于把25秒压到了20秒。5秒钟，却使每天多涂屏720只。当月，37cm彩管生产就超出月设计能力的31.2％。
为这5秒钟，彩虹人流了汗，也流了血。为了这5秒钟，高级工程师杨柳青在50岁的英年，就早早告别了人生。
如今，只要一提起杨柳青的名字，见过他的人，没见过他的人，都会动情地告诉你：老杨硬是为了彩虹累死的！
人们永远忘不了开追悼会的那天，彩虹人手持白花自动涌向杨柳青的灵前，多少双眼里满含泪水，多少人泣不成声。
彩虹人正是用汗、用血，或许还有泪水，编织了这绚丽多姿的彩虹。
从1982年12月3日投产，到1988年4月，不到6年时间，一期工程投资的7.5亿元人民币就已全部收回。
整整10年里，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为全国60多个电视机厂提供了1350万只不同规格的彩色显像管，实现利润13亿元。其中80％的利润交给了国家和地方财政。
在国内，40％以上的市场属于“彩虹”，彩虹同样映照国际市场，去年出口创汇达743万美元；今年创汇800多万美元。
这是数字的诗篇，鼓荡着彩虹人的激情，也告慰着那些为彩虹献身者的英灵。
三
有两个字使彩虹人充满骄傲同时又历尽艰辛。这就是：“民族”。
迄今为止，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是全国彩管领域里唯一一家民族企业。
除了技术和部分设备是引进的之外，投资是国家拨给和部分自筹；管理和技术人才都是新中国自己培养的，站在生产线前的职工，更是土生土长的三秦子弟。
沿海地区、三资企业的福利待遇，曾经让彩虹人心旌摇动；但是，他们憋足一口气，要把民族工业搞上去，要为民族争光。
说到贡献，在电子行业苦苦干了30年的老大学生、厂党委副书记薛宝明笑笑说：“我们在10年中平均每年给国家上交一个亿。有的只能算大帐了。我们进口零部件备品备件关税高达40％，占总成本的25％。关税给了谁？国家！这算不算贡献！”
彩虹人在做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也唱出了一曲响亮的民族志气歌。人们没有忘记，当最后一批日本专家离开工厂时，他们曾担心地问：“我们撤走后，你们能管好这个工厂吗？”
“日本专家走，技术学到手！”当时的那句响亮口号，如今已变成了现实。彩虹生产的37cm和56cm彩管，双双荣膺国家金质奖。一排排彩管中，有的已工作了5万个小时，超过设计规定的1.5万小时的3倍。一位美国专家在对彩虹牌彩管测试后来信称赞说：“你们的管子亮度提高了10％，对比度提高了3％，与我们测试过的美国和日本管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说到二期工程，彩虹人就心疼。
47cm、54cm彩管工程被拖延在办公桌上，贻误了两三年，多花了几个亿，少回收几个亿。
对于刚刚跨上43岁人生阶梯的厂长张文义来说，1989年是个不易之年。
资金、能源、材料，样样欠缺，横在他负重拉车的路上的，是一道险峻的陡坡；而起步虽晚，却得天独厚的几家合资彩管厂，又步步紧逼，蚕食着“彩虹”的独家市场。
负债经营，企业喘息在低谷。关中汉子没有叫苦，张文义像一头秦川牛，挣扎着，拚搏着，要从谷底杀出一条“血路”！
那些日子，和厂长一同备受煎熬的还有彩虹厂的每个职工。共同的事业与信念，构成了共同的命运。每个彩虹人都对企业的困难充满忧患。
《彩虹报》无疑是一部最真实、最生动的“彩虹史记”。困难的日子，报纸上却充满了感人至深的事迹：离退休的老干部拿出为儿女准备婚事的积蓄；年轻人拿出自己置办家当的存款；就连新进厂的职工也求亲告友，筹借了资金。1000万元人民币，对于如此大的一个企业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对于张文义及整个彩虹厂的命运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笔财富，因为那也是一笔无价的精神财富。是人心！
当年商鞅变法之后，使古秦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这八个闪耀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光芒的大字，今天又使彩虹之光更加璀璨。
彩虹人夸他们有一个大公无私、同心同德的好领导班子；而领导班子里的副手们则夸奖他们有个年轻有为的好“班长”。
今年只有46岁的张文义，是总厂10个领导中最年轻的一位，可大家服他，信任他，也就支持他。
产品设计所所长、副总工程师郭彩林，和张文义同是清华校友；论辈份，郭总的同学当过张文义的老师。老郭一口广东客家话没变多少。前些年，广东开放起步早，很有吸引力；加上老母年迈多病，老郭便动了南迁念头。可是找张文义一讲，张文义便说“忠孝不能两全”。“面对这样真诚、直率的领导，你有再大难处也难启齿！”老郭这样说。
广西桂林来的小伙子王李广，有一副朝气勃勃的团团脸。如今，他已是领导两千多人的总装二厂的厂长了。可是，一谈起人生，这位刚届而立的年轻人，竟是一派沧桑。他说：“人一生要有两大幸运，一是碰上个好上级，二是有个好妻子。不才正有这两种幸运。妻子是此地人，能理解、体贴我，让你工作起来无后顾之忧。上级领导理解你，使你甘心为他去拚搏。”他说这话，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显然，他曾经有过挫折和不顺，是领导为他排了难。
王李广是个容易动情的年轻人，他好像自言自语：“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依恋彩虹？自己也说不清。仔细想想，也许是这里的领导叫人舍不得，换个地方，也许很难逢。”说起这些话，年轻人一往情深，好像在很入情地吟唱一首动人的流行歌曲。
依恋彩虹，不只是王李广。有位不幸身患绝症的年轻人，临终前没有别的遗愿，只想穿着自己平日穿惯了的工作服，让亲人抬着从工厂门前再走一遍！再看一看他心中的彩虹城。
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被评为国家一级企业，领导班子被机电部评为部企事业单位优秀领导班子；10个领导人，每个还奖了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全国劳动模范、厂长张文义则被评为机电部企事业单位优秀领导干部！群众伸出拇指说：“配！”
志气、正气、朝气。彩虹人说，民族企业靠的就是这种民族本色！
四
又一个12月3日就要到来，彩虹人以极大的欣喜期待着第10个彩虹节。整个厂区张灯结彩，节日气氛浓得像酒。
可是厂长张文义、常务副厂长马金泉却分头穿梭于南京、广州、海南岛，好像忘了节日。
“商战”正在南方展开。一年一度的订货会，有如农人一年一度的收获季节，误不得！
从南方传来的最新消息是“54cm彩管每只降价40元。”
“我的天哪，40元！”惊叫的不只是彩虹城里的一些人，北京、上海、深圳、东莞，几个彩色显像管合资企业也一齐叫起来。一万支管子，不就白送电视机厂40万元！一年100多万支，少说也是四五千万了。外国资本家可不愿意轻意割下这骨头上的肉。
彩虹人敢！马金泉是个精明能干、懂业务、会经营的领导人。用他的话说，这次降价只不过是“入关”前的“热身”。降价，从表面看损失了几千万，但我们却占住了市场，这点钱内部挖潜，企业自己能消化。
改革开放，使彩虹人经受了洗礼，也经受了考验。从玻壳浇制到荧屏涂粉，从电子枪制造到总体总配，企业配套成龙，互相支撑，又减少了多层税收，为降低成本准备了优势条件。
新产品的不断开发，更为彩虹人铺平了走向广阔市场的道路。
彩虹人忘不了研制荧光粉的日日夜夜。
一期工程的全部厂子都用引进的日本红粉。这种使荧屏展示红彩的粉末，国际价约300美元1公斤，国内价也卖到2000多元1公斤。
红粉的原料稀土是我国的富矿。我们把原料廉价卖给外国，他们制成红粉，又高价卖给我们。外国人能造，中国人就不能造吗？
荧光粉厂厂长陶魁在日本学习时，一种强烈的民族情感，使他的热血总在心里翻腾。1989年春节过后，厂里决定开发红粉。如今被彩虹人誉为10大功臣之一的高级工程师田臻，便成了这个项目的主要组织者。当年的“会战”精神又在彩虹厂的科技人员心头燃烧起来。两年多，经过了多次失败终于取得了成功。今年，将有5吨新红粉产出。
彩虹人也忘不了研制37cm高分辨率显示管的日日夜夜。
1990年，当彩虹厂想向日本某公司进口37cm高分辨显示管的设备时，对方一开始就要700多万美元的软件费，才能谈判引进。
那么，只进口零部件呢？对方讲，同样要加软件费。
民族的志气，使彩虹城的科技人员增加了压力和动力。
1991年热闹的春节刚过，研制试验就开始动手。厂长张文义大会小会讲，又给车间主任打电话，一句话，生产要给新品让路！生产关系当前，新品却维系着未来。
在这些新品的开发中，总工程师武荧忠竭尽全力，在他的带领下，科技人员的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实践，也使这些科技人员尽快地成长起来。如今，80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已成了彩虹城的科技骨干。
古老的黄土地曾经有过辉煌的文明，但也有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培养一代有现代观念的彩虹人，将是一个更大的工程。
张文义的第一道禁令是：戒烟。宣布厂区为无烟区，办公室不备烟缸，来人不敬香烟。
总装二厂的禁令还包括不随地吐痰、趿拉鞋，在车间嬉戏打闹等等。发现一条罚款50元。
陋习，常常是根深蒂固的，不改造这些陋习，就不能保证文明生产，就不可能保证产品的质量。
彩虹城成了“花园工厂”，花卉鲜艳，草木常青。两个总装厂又在厂区开辟了“咖啡屋”。精美的装饰，优雅的音乐。工间休息，工人们可以来品一杯“雀巢”。这种雅致的情调，正在使风尘仆仆的黄土地人，一步步变成文明的现代人。
现代的彩虹人，才是高质量彩虹管生产的保障。潜力，潜力，真正具有潜力的是人，是现代化的人！
五
早晨，当彩霞刚刚显露在东天，彩虹人就从四面八方涌进厂门，站在自己的岗位前，班前10分钟，班长告知当天的工作。总装二厂的年轻人却独出心裁，开展了“队列式班前会”，大家高声朗诵《二厂精神》：
爱国爱厂
奋发向上
实事求是
团结友爱
自觉奉献尤其让你激动的最后一句口号是二厂的信念：“明天会更好！”
“明天会更好”！其实就是整个彩虹人的心声！你无论是和年轻的工人，或者科技人员、或者机关干部，他们对彩虹的未来都充满一种美好的憧憬。他们可以与你谈起在深圳、在海南、在惠州、在珠海、在昆山，“彩虹”的光芒熠熠生辉；企业、商贸、宾馆……“彩虹”的事业已由内地伸向沿海。“明天会更好”，已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饮马黄河，驰骋中原”，秦始皇从古咸阳起步挥剑，一扫六合。今天，万里蓝天，彩虹人正持彩练当空舞！（附图片）
李鹏（左三）、万里（左六）视察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
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电子枪车间　胡国庆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