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回归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美的回归
廖华歌
八百里伏牛山，老界岭下，远看群山峰尖，很像不规则的锯齿，一片天被分割得豁豁牙牙的。这里日照时间短，一年四季凭空比别处少了些阳光，甚至没有炎热的夏季。但这并不影响重峦叠嶂中的茂林秀竹，百鸟山花，溪水游鱼。花开叶落，红火而又平静，俨然世外桃源。山里人住久了，总觉得这山这水亘古就是一种姿势，谁也没有认真去读它。
最早发现大山之美的，是从城里来寻胜避暑的文化人，每到一处都诗呵画呵的激动不已，仿佛山突然巍峨了，辉煌了。说是上天造化，鬼斧神工，山在他们笔下蓦然变成“凝固的大海”，“鹅黄的情调”，“绿色的音韵”，“醉人的秋光”等等。早春二月，还是冰块溜溜的，就有人打着牙颤脱了鞋站在溪水里拍照。然后一唱三叹，自以为寻到了人生的底蕴。
山里人对这些惊叹兴趣不大，见怪不怪。他们的人生是一步一个脚印攀山般的实际。春天了，山树披起无边的绿叶；无风时墨绿，一阵风卷起叶子背面，绿白相间，波浪似地涌向远方。山民们一时还不能领略这诗情画意，他们只关心农事：土豆点种到地里了没有？十里沟今年要再多栽几百棵山萸肉树苗子；快过小满了，开年的倒春寒对天麻的收成会不会有影响？木耳架也该再重新搭一搭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时辰金贵，误不起呢。
从这莽莽苍苍的大山里走出去到城里工作的后生和嫁到山外的妹子不很多。他们每逢年节归来，面对这看了无数遍的山，既少了些城里人的浪漫，也少了些山民们的实际。他们在怀恋与比较之后，对山多了一分亲切，一分爱意，像第一次发现了大山之美似的，感到欠了故乡一笔什么，愧疚不安。于是怀着对大山的憧憬，穿行于故乡与城市之间，传递山外的信息，并从自己的脚步声中看到了那古老生活方式正在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家乡人也会用浴罩子洗澡了；经过培育的山萸肉一年比一年色鲜、个大、肉厚了；人工栽种的猕猴桃在房前屋后挤挤碰碰了；家庭篮球队竟在县上有了名次；村里的业余剧团也上了地区的报纸电台；南山坳的一农家靠养蜂供了五个大学生，其中一个在北大……
曾几何时，绕着那九曲十八盘的山岭上，公路修通了，高压线塔矗起来了，电视机也进入了深山老林的寻常百姓家。那幽闭的大山与山外的世界一下子接近并相通了。山里人看见城里到处车稠人密，终于明白了城里人为啥纷纷跑到山里寻清静。当他们从电视里看到那青山碧水绿树红花时，竟像城里人一样惊叹着这些天天碰头的景物，怎么一上了画面就突然亮了俏了？他们奇怪，自己过去为什么竟没有发现这山如此美丽！特别是当一批批戴着眼镜的专家学者来看了那山涧的独花兰、延龄草、领春木和满山跑的鬣羚、青羊、勺鸡后，竟惊呼这里具有国际级自然保护区开发价值，听到城里有人动议将在这里建一座大型的避暑疗养中心时，不仅感到家乡一下子变得无比金贵，脸上露出了世世代代从没有过的自豪与欣喜。
呵，伏牛山，改革的春风已使你从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山妹子，变成了“当惊世界殊”的丽姝。你正以自己赤诚的爱与惊人的美回报着在这块热土上生息劳作的儿女和每一个投向你怀抱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