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个不残废的战士——记志愿军休养员田克东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永远是个不残废的战士
——记志愿军休养员田克东
金凤
还在门外，我就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他正在和支部副书记研究支部工作总结。桌上摊开着他的学习笔记，写得密密层层的，好一笔挺劲的字！真难相信这就是那双失去了手指，仅剩半截拇指的手写出来的。门半开着，不断有人跑进跑出。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进来拿报纸，他告诉我这是梁大姐。又一个年轻的护士跑来看他，手里拿着刚发的薪水，高高兴兴地告诉他要寄些钱回家给妈妈过春节……
一眼就看得出，这位志愿军休养员田克东同志，和这里的每个人是多么的熟悉和亲热。
一年半以前，第一批志愿军归国伤病员送进这个医院来，田克东同志是其中伤势最重的一个。在入院登记表上，他的体重只有四十二公斤半。他是在汉城追击战中受伤的。那时他到山上去检查部队的防空壕，一颗凝固汽油弹落在他身边，恶毒的火焰迅速燃烧着他的头、脸和双手，炸弹、燃烧弹和凝固汽油弹不断在他身边爆炸，一尺多厚的白雪都被炸翻过来了。在燃烧着的火焰与炸弹片的爆炸中，警卫员白光珍舍身前来抢救亲爱的首长，一颗炸弹削倒了他，他不幸牺牲了。另一个警卫员和志发又向田克东同志飞跑过来，看到首长的头、脸和双手都烧糊了，但还喃喃地问：“同志们隐蔽得怎么样啦？”一路上，他由大车、汽车运送着，在小路、大路上颠簸着。伤口在溃烂，人疼得时常昏迷过去。在昏迷中，他还叫着干事、科长的名字，要他们检查部队情况，他一心还在惦记着前方的工作。和志发听着暗暗流泪，也忘了自身的危险，不分白天黑夜地护送着他。
进院的时候，他的生命是危险的：他的眼皮烧去了，眼睛终日不能闭上；嘴唇皮烧去了，嘴唇不能张开，只能用一根小橡皮管送一点水和饮汁进去；耳朵、双手、后脑部和颈部全烧坏了，颈脖不能转动，双手不能伸开。在一年半时间内他动了十五次手术：摘去左眼球，补上右眼皮，校正倒生的眼毛，把长成球状的双手手骨用小锯锯开，补上嘴唇、外耳，拉下他腿部和腹部的皮肤补在他脸部、后脑部、颈部和手上。
这是难以形容的痛苦和磨折。当他从手术台上抬下来后，他在半昏迷状态中，觉得身体挺不住了，禁不住叫起他爱人和孩子的名字，要他们为他报仇……但是，一清醒过来，他就立即意识到这是软弱的表现。共产党员在任何困难和危险面前，都是不低头的。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斗争中，在各式各样凶恶的敌人面前，自己不是从来没有退却过吗？自己现在所遭受的痛苦，不正是为了祖国儿女不受痛苦吗？党、对祖国人民的热爱和祖国的大建设，成了鼓舞他战胜肉体痛苦的无限力量。他虽然躺在病床上，但他好像呼吸着窗外整个世界的斗争气息，追随着祖国人民一日千里前进的步伐。窗外沸腾着的生活，在强烈地吸引着他，呼唤着他，他的心也在沸腾着。想望生活、想望参加斗争的信念愈来愈强烈：一定能工作，一定争取早日出去工作。
这样，他就严格要求自己：安心地治疗，乐观地休养，并坚决要在休养中提高自己。当他右手伤口还没有好的时候，大夫给他换药，要他试一试用他仅有的半截拇指来夹一下镊子。这对于他，是多么充满希望的尝试啊！第一次，他颤抖着的拇指没有夹住。第二次，他咬住牙，忍住疼痛，颤抖的手居然把镊子夹起了。行啦！这只手还没有完全报废哩。大夫为他高兴，他更兴奋得马上请护士给他爱人写了封信报告好消息，并且继续加紧锻炼。他练习挂衣服，拉窗帘，开抽屉，拍拍枕头，开开暖汽，在屋子里东拉西动的，惹得护士们都笑他：“田同志真像个顽皮的小孩，只剩半截拇指，也还不肯安静一下。”他也笑着回答：“就凭这半截拇指，我还要办大事情哩。”真的，他很快就尝试夹住铅笔写起字来了。虽然手尽发抖，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他真感到无限的快乐。他看到自己打开了通向生活—工作的大门，自己可以有把握回到战斗的队伍里去了。
他的休养生活，日渐沸腾起来了。他不单遵守院规，而且十分关心休养员和医院工作人员，和他们谈工作上、思想上、生活上的问题，并帮助他们解决。护士长还有着旧的医务人员的工作作风。田克东同志就告诉她：做一个领导者不仅应该以身作则，深入病房，掌握技术领导，还要注意思想领导，关心群众，联系群众。他帮助她分析每个工作人员的思想情况，改进工作方法。她参加土地改革回来后，更提高了一步。田克东同志又鼓励她巩固已有的进步，并继续前进。他向她指出：“你的工作从办公室深入到了病房，这是服务观点转变的结果。以前你关心的是病，现在关心到人了。”
田克东同志还参加了工作人员的读报小组，把自己的一张中国大地图和一张世界大地图挂在客厅里，经常给他们讲时事，测验他们，提高他们学习时事的兴趣。他的屋子里总是不断有人跑出跑进，有时工作人员干脆占用他的屋子来开会。
党的休养员支部改选时，田克东同志当选了支部书记。他就更加忙碌了：组织休养员学习，关心他们的休养和营养问题，使他们遵守院规安心休养。
因此，大家更加热爱这个志愿军伤员。动了大手术后，主治大夫给他送鲜花。开刀以后，他的胃口不好，但是他又从来不挑口味。护士们就从他爱人和警卫员那里了解，知道他爱吃辣青椒、辣豆腐、辣豆瓣酱。于是他们有时就买了给他送来。天气冷了，护士长给他打毛衣，护士给他缝短裤。他总不愿意麻烦别人，但工作人员总是悄悄地抢着给他做了。护士长常常笑着对他说：“志愿军真是可爱极了。别出去啦，留在这里当我们的护理部主任吧。”
田克东同志的心一刻也离不开前方。他也想到自己的身体不一定再适合回到前方去了，但是，曾把自己壮丽的青春完全贡献给了革命战争的他，提到部队，就仿佛是他最亲的亲人，最留恋的家。他总是说：“不管我将来能不能回到前方，但在战斗的共产主义事业中，我相信自己永远是个不残废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