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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走出“小写的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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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03-19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文学评论

文学:走出“小写的人”
滕云
都说“文学是人学”,可又理解各异。譬如吧,文学是“大写的人”的“人学”,还是“小写的人”的“人学”呢?那差别就远去了。已往的文学史实表明,凡优秀的文学,都是表彰“大写的人”和寄寓“大写的人”的理想的文学。近些年风尚有异,“大写的人”在文学中不很行时,“小写的人”却有时髦当今模样——至少在非写实文学中有此迹象。
对于80年代中叶以后的文学舞台部分为“小写的人”所据的现象,应作何解释?有人说这是“大写的人”或“人的理想”“陷入现实的困境”,并且“遭受各种外来文化思潮冲击”的结果。是的,商品经济大潮是可能孕育出依存于新的经济关系、新的现实关系的人类的;但是,这并不就注定了人的本质、人的现实存在非趋于商品化不可,人的观念、人的精神存在非萎化不可。人并不仅仅受制于生存条件的挟持,这是人与动物最深刻的区别之一。历史上的私有制社会,包括当今的资本主义社会,从来没有也不可能结束人的理想,何况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是一个公有制为主的社会、社会主义的商品经济社会,更谈不上什么“人的理想的终结”、“大写的人的终结”,相反,我们所处的应当是社会主义新人类的太阳方升的世纪。
无可讳言,社会关系的历史性变动,会在人的现实存在中或迟或速地反映出来。八九十年代中国现实环境的变化对今日中国人的影响也一样。但历史变动对人的制约总有两面,目前我们所看到和感到的,也许更多的是某些消极因素的制约,这或者就是人从“大”转“小”的契机,文学涌现“小写的人”的现实背景。然而我们的“小写的人”的文学,是否过于单向地承受了生活对人的负面压力呢?文学敏感着并且在不同程度上认同着人的萎化,而对历史将人提升的正面推力却缺乏发掘和发现,缺乏敏感和认同,这难道应当归咎于生活吗?难道没有主观原因吗?
人们习惯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理论是否统统灰色且不论,现在倒是滋蔓着某种灰色生活观、灰色人生观了。文学因此而有对所谓生活与人的“原生态”的表现。为了这个“原生态”,文学退出历史思考,向生活与人的“原点”转移。人撒开历史巨大杠杆的刹把,而承受日常生活厚重磨盘的碾轧。文学的笔触,人的生活的内涵与外延,从历史层面移向世态层面,从社会矛盾移向个人纠葛,从为人生移向为生存,从理想移向“现实”,从精神移向物质,从道德移向情欲。诚然,生活与人确有“原生态”,它是客观存在。但真实的“原生态”却是历史与世态、社会与个人、人生与生存、理想与现实、精神与物质、道德与情欲的整合。文学只择取、只表现“原生态”的某一面,其实已是“原生态”的第二义,充其量也只能是作“原生态”状,或“拟原生态”。撇开文学的表现,只说生活与人本身,那“原生态”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原生”自身不断地衍化着“更生”“新生”,没有“更生”“新生”,“原生”也不复存在,存在的只是死亡。“已生——方生——将生”本来是不可斫断的生命之链,文学如果只截取生活与人的“原生”,不顾“更生”“新生”,恰恰会失去“原生态”,从历史的角度,就是将生生不已的生活与人的生命链终结于“已生”。前几年的某些文学和近年某些拟原生态文学,实际上是把生活的“原生态”、人的“原生态”特别是某些灰暗的样态裂解出来并使之凝定、固化了。生活在这些文学中不再是奔腾不息的长河,而是静静的洄流,甚至是一湾没有出路的止水。生活不再是常青树,而是一把脱了水的灰暗的干花。文学中难见凤凰高翔、鹤鸣九皋、雄鸡唱白,文学拾取的、遗下的是鸡毛蒜皮。
看来和人有“大写的人”与“小写的人”之分一样,生活也有“大写的生活”与“小写的生活”之分。人因为具备历史内涵,承担着对国家、民族、社会、公众的现状及未来的一份责任而显其“大”;人因为固闭于自我生存、自我发展、自我存在而显其“小”。同样,人的生活也因为联结着历史的运行而显其“大”,因为囿于个人的生存运作而显其“小”。人的“大”与“小”不在地位、身份,“大写的人”不就是大人物,“小写的人”也不是小人物的同义词,而且“大写的人”也不一定一辈子时时处处事事均显其“大”。同样,“大写的生活”未必就指轰轰烈烈的生活,“小写的生活”也并不就是平平凡凡的生活的代称。真正的文学不弃人物的普通,甚至不弃人物的卑琐,但作者必定秉持着“大写的人”的襟怀,作品必定寓涵着人的理想。真正的文学不避生活的平凡,甚至不避生活的灰色,但作者的感悟必定超越平凡的生活,作品的意蕴必定超越那灰色的人生。
应当申明,近年被评论家列入“新写实小说”范围的作品,是不可一概而论的,其中有对灰色人生表示认同、谅解、讳饰之作,有表达似讽似劝和无奈感喟之作,也有在理解、同情之外以反讽的笔法将平庸的悲剧剖示出来以期警世之作。因此,就具体作品而言,应作不同评价,既不能一律抹倒,也不宜一味推崇。但作为有相当普遍性并且也持续了相当时间的文学现象,创作回避或不甚致力于“大写的人”与“大写的生活”,对“大写的人”“大写的生活”缺乏应有的热情,这就值得研究了。本世纪初,杰克·伦敦曾经向某些作家同行如此发问:“难道您能给被操劳过度弄得疲惫不堪的世界带来什么新东西吗?”现在,又一个世纪之晨快要降临了,这是向未来铺展开伟大建设蓝图的新世纪之晨,人们难道不是更有理由向作家们发问吗?——“您能够给21世纪带来什么新东西呢?”而目前,我们应该想的恐怕就有这一点:走出“小写的人”“小写的生活”吧,如果文学要进入历史,而不是被历史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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