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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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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02-17
第8版(副刊)
专栏:

春盘
姚学礼
陇东是黄土沟壑区,山大塬深,人烟分散,食风吃俗却相习互见。这大概也是紧日子过惯了,无论好年景坏年景,桌上的野菜比比皆是,由于逢年过节度春日,真有“青蒿苦菜闹春盘”、“一钵藜羹敌八珍”、“蕨芽珍嫩压春蔬”之阵势。
我这几年在年关走动了几家远乡亲戚,所到之处,七碟八碗摆上野味,唯凉拌灰条,油泼苦菜,青蒜炒蕨芽,醋熘野蒌蒿最多,还有将益母草嫩苗腌制和豆腐、豆芽、韭黄、野兔肉、野雀肉、野鸡肉、田鼠肉作汤或荤炒成各种菜,这在城中吃惯油腻,特别吃厌人造食品后,一见此味,会不觉清香宜口,引得馋涎欲滴。在静宁县的深山里有的老奶奶还用两种萝卜作汤,味却鲜美,这在当今食谱中还未见,我问来历,老奶奶说,这是老奶奶的老奶奶留下的遗韵,老先人这样,以后大家都这样。这话挺有意思。自然喽,农民是世上最辛苦的人,生在野山,吃在野山,对吃山间的野菜也就自自然然,非常习惯。
在乡间招呼来客吃喝时,老人们爱盘腿坐在炕头,喝着罐罐茶,嗑着炒豆子,抽着旱烟慢腾腾与客人聊闲天,不时殷勤地让菜劝汤。这时候,谁都会对乡下人的以诚相待十分感动。
古历“二月二”是山里的“挑菜节”,山里的孩子和女人是挑菜的能手,她们满山转游,在向阳的山坡上,从羊嚼过牛留下的野草丛里,总不要一会儿功夫,就喜滋滋挑回一篮一抱的嫩野菜。青蒿,苦苦菜,灰条和蕨芽,这在田地里是杂草,它们长起了要影响田禾,若把它们吃了却是山里人的生活所需。明人黄裳有《菜蕨诗》说:“皇天养民山有蕨,蕨根有粉民争掘”。蕨蒿灰菜在古代被视为“恶草”“贱菜”,而凭它,却又解除了许多饥馑荒歉之岁的困厄。在古代诗人口里,吃野菜是一种廉洁清贫的象征,陆游在《剑南诗稿》中道“陋巷藜羹心自乐”,“一杯藜粥枫林下,时与邻翁说岁丰”。藜是今天灰条的古称。当年毛泽东率军转战陕北,吃不上青菜,一天跟警卫员散步于山野,毛泽东指着路边灰条说:“这种野菜可以吃,我在老家吃过,长征时采它当饭吃。”一语提醒了大家,灰条菜使部队渡过了生活难关。
菜桌上,老人对我讲,五六十年代平凉大炼钢铁,造成粮食歉收,连城里人也进山采野菜救灾。当然在“文革”中,那吃“忆苦饭”是很矫揉做作的,但在今天蔬菜充分的情况下,反求诸野,品吃野菜,恐也别有醒心的意味。
呵,我是多年没有吃这些野菜了,可深山里的人还在吃。这都是些草本植物,生命力十分顽强,似乎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在墙缝屋顶乱石间,只要落一颗种子,就能蓬勃长起枝枝蔓蔓,苦浆苦液,看起来又不显眼。时常遭一阵脚踏车轮辗过,它们倒下了,匍匐在地上又能四出横向生长;有时是一阵暴风雨用泞泥涂抹了它们的形象,风雨后它们又挺直自己身腰,露出挺拔的枝叶,这,说起来不正是乡里人,不正是一种艰难奉献的精神写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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