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法解救了我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婚姻法解救了我
徐赛娇　讲
鄱宣　记
我是自幼受苦长大的。爷娘生我时，家底子就被地主剥穷了。爹爹的眼不好，种几块田，要叔叔帮忙；家里吃今朝，愁明朝。七岁我能拉得住牛鼻子，就给人家看牛，混口饭吃。八岁那年叔叔死了，爹爹少了帮手，日子更难过。穷人在过去净走下坡路，我十三岁时，偏又雪上加霜，爹爹的脚拐了。
一家没法子，就靠我砍柴卖几升米弄碗粥喝。爹爹说：“赛娇呀，七拉八扯把你养大，偏又命不好，供不住你，爷娘怕你受穷，还是找个人家吧！”冤家遇对头，就在这年，清塘乡（属江西省鄱阳县第五区）有个富农刘天保托人来说媒。媒人是刘天保的姐夫、伪保长徐彦保。他有钱有势，鄱阳湖的人都怕他。他对爹爹扯了包天大谎，说：“娶到刘家做媳妇，缺什么有什么”，“我舅子挑得起百多斤，是个好后生。”爹病在床上，只望我有个生路，没说话；娘没出过门，甚么也不知道；街坊邻居看见是保长做媒，也不敢多嘴。这样，就把生辰八字拿到刘家去了。过后，我一打听，知道刘天保是个歪嘴瘸脚的疯子，是个吃饭拿不住筷子、说起话来嘴朝天的人。我想我怎能嫁这样的丈夫呢？心都碎了！我不敢当着爹娘的面哭，怕爹娘伤心，就跑到田里哭，到山上哭。我说：“天哪！真有这样的恶事啊！”
往后，我真是在滚油锅里过日子。打柴时想到刘天保那副样子，手都软了；作田时想到刘天保就是我的丈夫，心就发慌。十七岁那年，刘家来人说要择日子娶我，我急得不知道怎样好。我哭着向爹娘说：“嫁这样的人，我死也不去！”爹娘说：“闺女啊！千不好万不好，总是做父母的不好，既然许了人家，又有什么法子？”我不能怪爹和娘，又依不得爹和娘。我想：爹娘生我，望我成人，望我能替二老撑住门户，把弟弟带大；我肩上挑得，手里做得，不能那样软弱，应该自己出主意。我想了个办法，对刘家来的人说：“叔叔伯伯，还是您好言多借，和我婆家谈，我弟弟如今年纪小，出不得力，抵不得事，过两年等他大了，我放得下爹娘的心，再嫁去不迟！”刘家量我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就答应下来，我的心才松下一把！
但是，旧社会里，恶狗单咬破衣人，我顶住了刘家，又顶不住村里人的嘴。本村地主大眼炮的老婆王月英，向来眼珠里没别人，更不消说我们穷人。我刚回住了刘家的亲事，她的嘴就来了。她说：
“把闺女留在家里弄柴拔草，赖得不嫁人，总要生
‘家外甥’（非婚生子）的！”有些不开通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也传着说我爹娘“真糊涂，一天到晚让闺女在外边干活，难免要出名堂”。我起先听到很烦恼；后来我想：我走得正，坐得稳，靠自己力气吃饭，有什么怕说的！索性左耳进，右耳出，让他们癞蛤蟆瞎叫，碍不上我徐赛娇半根头发。
我苦挣苦撑，作田种地，风里来，雨里去，心里总巴望着弟弟快些长大，好养活爹和娘。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事，心上就像吊着一块石头，放不下。一九四九年，我正愁着有朝一日刘家要来强娶我，解放军就过江来了！村上红旗一打开，穷苦人就算见了太阳。我喜得心花都开啦！我说：再不怕地主逼债，再不怕保长逼婚了！
六月里，乡里组织农会，搞得很热闹，我当了妇女小组长。接上就划阶级，过了年接着就减租减息反恶霸。翻身炮打响了，受苦人真高兴！一九五○年五月间，区干部开会说：“毛主席颁布婚姻法啦！男女婚姻都要自主！”我一听到，喜上加喜，满肚子高兴跑回家里，想给爹爹说。爹爹却早拿话顶住我问：“赛娇，你当小组长，不是当女兵吧？”“共产党会不会搞一下就走呢？”他这么一问，又把我愁住了。我知道，老人家过去受够了人家的气，怕变天吃倒账，这也是难怪的。要是我不打通他的思想，工作做不好，婚约也莫想解除。我自己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便和工作同志商量。几个女同志都来帮忙，一次又一次串我家的门，打比方，算细账，搬事实，说共产党的好处。爹想到地主徐彦鲁逼债倒走我家的芝麻，想到地主大眼炮的儿子打我，又看到各村都来了土地改革工作队，要分田地啦，便说：“共产党真是好，天下长久啦！”这样，才对我放下心。我瞅着空子试他的口气，谈我解除婚约的事。起先他还是不答应，说：“一动又要得罪好多人！”我说：“地主恶霸都要打倒，怕什么！”他说：
“恶人不要我们做。”我忍不住了，我说：“爹，我自己的事还是由我自己作主吧！”十一月里，我到乡政府提出和刘家解除婚约的事。乡里手续没办完，土地改革就开始了，我忙着发动群众斗争地主和丈田量地（我那时是村妇女代表、乡政府委员），退婚的事也就搁下了。到一九五一年三月，区政府给我作主，找到刘天保和我当面谈解除婚约的事。刘天保说：“徐赛娇说给我做老婆，她自己答应过弟弟大了就嫁给我的。要我解除婚约，说不过去！”我说：“你姐夫说你能挑得起百多斤，我当初不知道，今天你挑五十斤给我看看！挑得我就嫁你！”刘天保听我这么一说，慌了！急急呀呀的，半天对不上一句话。区长说：“算了吧！婚姻是不能强逼的，还是痛痛快快，把婚约一笔勾销吧！”刘天保
“我……我……”的，还想“我……”什么名堂，区长说：“去吧！”我谢天谢地，心上一块石头放下来了。
解除婚约的第二天，刘天保还不死心，拉拢了好多人赶到我家来，说要我拿二千六百斤谷子到刘家去取“八字”。我说：“没有！”刘家来的人拍着桌子说要办饭，要不就打破我家的锅！又有人喊着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吊她一索再说！”我跑到乡长家里，请乡长评理。乡长说：“到区里去！”区里说：“婚姻法明摆在这里，谁要拦阻，谁就犯错误！”刘家的人经不住驳，菜篮装黄鳅，就一个一个溜了。
刘家一条烂索割断了，我一身都是劲，生产也欢心，爹娘也高兴，村里更把我的事当新鲜话传。有的说好，有的说歹。不管别人说好说歹，我自己是拿定了主意：一定不辜负共产党、毛主席的恩典，一定要做个好样子，一来为自己，二来也好给别人学个样。以后，我工作更积极，有空就生产，把田地耕作得更细。上门说亲的人也多起来了。本村有个刘桂花，想要我做媳妇，托媒说：“要是赛娇愿嫁我儿子，东西多少我不计较，三十石就三十石，五十石就五十石！”娘问我，我说：“又是包办，又是买卖，我不去！”清塘乡刘家也有人来说媒，说是“清塘乡出来的媳妇还得嫁清塘乡”。我说：
“不是我自己选的对象我不要！”人家见我态度强硬，找我娘谈：“闺女结婚还是得父母作主！”我听到后，更生气，我说：“毛主席颁布的婚姻法，句句话不能打折扣，谁也管不了儿女的亲事！”这一下，娘和许多叽哩咕噜的人都缩了嘴，都说：“你选吧！”
我选，当然要选。我一要选受苦的根底，成份好的；二要选劳动好，生产能干的；三要选思想进步的。我想：纵然选不到“三不缺”的对象，我也得帮助他做到这些。我们村对河麻棚里住的蔡志影，是个老实农民，过去受苦的时候，我到麻棚里山上抽竹笋，认识他，也知道他家过去苦寒，他跟娘帮人看山种庄田，先前还讨过饭。苦命人同翻身，根底子是一样，不要说爱他，就是谈谈，心也容易绞成一条哩！一九五一年十二月间，我们见了面，他碾米，我淘菜。起先还有些难为情，说半句，留半句。一个老公公走过来带笑说：“你两个人配成一对可真好！”我想：要说就索性说了吧！我问蔡志影能不能接受我几个意见。蔡志影说：“你提提看！”我说：“我们都是靠了毛主席才翻身的人，翻身不忘本，就该加劲生产，还要做好地方工作！”他说：“在道理！”接着我就把我的条件谈出来，并且告诉他，不要怕做不到，只要努力就行。最后我还郑重地加上一句说：“要是我们结婚，你就一定要保证不扯我的后腿，让我好好干工作！”他也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一九五二年三月里，我和蔡志影结了婚。我夫妻两人种田同进同出，有商有量。论种田，蔡志影的劳动好，就是计划差些。比方上半年割油菜时，他赶着忙地里的活，我说：“地里迟一步不要紧，油菜要先割，怕落雨呢！”他依了我的话，和我一道打了两担半油菜，担子一进屋，果真下了雨，一下下了七、八天。他说：“赛娇，这下真搞得好！下回我真要多和你盘算！”以后田里的活，我们都商量着办。做活的时候，我总瞅机会帮助蔡志影进步。我告诉他穷人翻身的道理，劝他不但要懂得当家作主，还要会当家作主。起先他怕婆婆扯后腿，民兵都不愿当。我说：“娘的思想还要靠我们打通呢，我们不要让她的旧思想拖住呀！”慢慢的，他也就要求进步了，不但生产上加紧，还争取做了基干民兵，并且入了青年团。最近，由于党的培养，又成了光荣的共产党候补党员！
我的婆婆当我初进门时，思想上有两个累：一是怕我当干部耽误工夫，二是怕我带动丈夫参加工作，要调走。五月间，我夫妻俩打完麻回家时，婆婆说：“赛娇，你还是别出门，就在家里做做洗衣服做鞋的事吧。再说，土地改革完了，复查也完了，革命成功了，干部也别当了吧。我们乡里上千个妇女，还怕选不出个妇女代表会主任；两千多男人，还怕没人当民兵！”我听了停了一下，等她心静了，我开口说：“婆婆，先前我们都是吃够了苦的人，好容易托共产党、毛主席的福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过，才打出个这样的好天下。我们穷人当家，自己不做干部，难道让地主做干部，又骑到我们头上来？”接着我又说：“咱们的事情还多哩，就拿我们这里恶霸地主蔡志贤的事打比吧：前些日子他逃亡在外，在河下贴字条子说自己投河死了，大家一天到晚捞不到，第三天却在石板桥把他捉住了。你看地主还不死心，我们若是松劲，饭碗还不算牢靠呢！”婆婆听我这么一劝，早年的苦水也翻上心来了。看她心里也痛苦，我急忙扭转说：“婆婆，我夫妻一定做到工作、生产两不误，你看下半年我们的好收成吧！”她说：“好！好！”真的，到八月里割禾的时候，我们家里八亩田就打了三十七石干谷，比头年多打三分之一，婆婆看看，嘴也笑开了！
婆婆住在山沟里，起先开会都不愿出来听，如今是有会必到，懂了好多革命道理。人家看到她高兴，就跟她搭笑，问她过去为什么有些顽固？她说：“老糊涂了，不懂政策嘛！”有的问她为什么现在这样高兴，她说：“丢了讨饭棍，一年胜一年，儿子娶上好媳妇，都是干部，都是党员，媳妇还是模范，怎么能不高兴呢？”她指着毛主席的像说：“还不都是他老人家领导得好，才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