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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恐惧到热爱: 一个被俘蒋军的自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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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7-07-25
第4版()
专栏:

  从恐惧到热爱:
一个被俘蒋军的自述
刘宝龙
当我被迫放下武器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快要毁灭了,我也将随之而毁灭。我闭着眼默坐在俘虏群里,数里外前线激烈的枪炮声时隐时现,我们这俘虏群也随着迅速地扩大起来。一会,一位八路军来到我们跟前,给我们散发了一些纸烟,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叫我们不要骇怕,八路军优待俘虏等。天哪!我那时怎么能够置信呢?在听讲的时候,我用力瞪大了模糊的双眼,然而讨厌的夜使我不能看清讲话者的面部表情。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宣布死刑的前奏吧!我的心身颤抖了!我开始悔恨我的身份。但是尚可聊以自慰的是我在被俘前已经换了士兵服装,我把身上所有的证件、戒指、手表等物埋藏在我坐的地方,并给自己想好了捏造的名姓:我叫许得生,是六连的下士副班长。
当我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四个八路战士押解了我还有其它几个军官,向着不可知的方向走去。我何尚不知方向呢?只是死占据了我的一切,我不分东西南北了。此时天已大亮。我也不觉得肚饿,但我却想把一切都吞了下去。当我觉察到嘴里一种特异的涩辣时,吐出来的东西原来不是食品,而是在俘虏群里坐着的时候发给我的香烟!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武装士兵押送几个俘虏军官向着僻静的山沟走,除死之外,还会有好的结果吗?我几次想跳下山岩,算是结束了我这可怜的一生。我认为痛快干脆的死去,会比即将到来的命运——活埋、万刀剐、——好的多。这样的事在统治区我曾听说的不少,说这就叫作优待。我知道这样的“优待”今天要轮到我的头上了!我几次要求战士就在眼前把我们枪毙了吧,何必叫在死之前受这样的折磨呢?可是他们却温存地用好言安慰我。不!简直说是不断地刺激我吧,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安慰还是刺激。或者就是要我顺从地无声无息地死去。然而我终未自杀,我的勇气还不够。我希望着一个侥幸的幻影,在将死之前,我对生是万分的留恋啊!
我们被解到东窑,再由东窑解到元康。在每一段路程里我都怀疑前面就是屠场。我带着无限恐怖的心情走向坟墓。负责管理我们的八路军都是笑容可掬的。是的,谁不爱看笑脸呢?但我此时却对这个笑脸十分的厌恶。笑,比加于我的任何刺激还要难受!我知道他们笑的意义是胜利;骄傲。当然,应该骄傲。但在笑的背后是钢刀!目前的我正犹如一只被缚待宰的小鸡,随时随地有刀锋加颈的可能。我厌恶一切,愤恨一切,但同时也留恋一切!
六七天的时间过去了,八路军没有杀我。这使我开始怀疑了。——虽有负责人多方的解释说共产党是宽大的,但我不能相信呵!——我希望这不可知的命运赶快到来,但总是迟迟不决。许多问题在我脑子里打着问号,我猜测判断,但找不出所以然来。我心里想:多神秘呀!中国共产党!
极端恐惧之后,跟来的是重病:发着高热,第二天便不能起床。恐怖、怀疑、重病之下,我开始伤感起来:在战场上没有打死可谓“不幸”中之大幸,然而今天我将因病而死在这遥远的北方。当我与世永别之时,谁又能给我远在江南的母亲及妻子捎一封信呢?她们知道了我的死耗又该是如何的痛苦呢?这是谁使我骨肉离散,江南河北,苍苍茫茫、遗魂异乡?……
夕阳的余波闪进窗里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病体。我依墙而卧,斜望着那窗外蓝蓝的天空,憧憬着我那故乡美丽的春光和我所怀念的母亲和妻子。这是我发病的第七天了。高热已退。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的病生活了?也不明白是怎样过来的?我只发觉在我的枕旁有数支打过的空针瓶和许多食品;我的士兵服不见了;身上穿的是粗布军衣,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想询问一下,屋子里又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难道是阎王殿吗?不会,一旁还有许多散乱的被褥和远处传来的歌唱声。
人们都喜盈盈地回来了。他们看到我已恢复知觉,便都喊了起来:“老天哪!你醒来了,你病了六七天,可是把医官,队长忙坏了,每天不知来看你多少次,给你打针。要不是照顾的周到,你早就进了鬼门关了!”这时我一切都明白了,但衣服又是谁给我换上的呢?我正想说话,院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而又兴奋的叫喊:“许得生醒过来了?!”我现在听着这个名字心里非常难受。许得生,也许能得到生存,并且将会生存得更好,更有价值。我刚要回答,闪进门槛来的是通讯员,他一进门就说:“队长叫我给你去请医生,医生说下一点钟来,现在一点半了还没来,我正要走,听说你醒过来了,我就先来看看……。”没等他说完,站在一旁和我一块来的老张插上嘴说:“你那衣服还是队长的。你病了以后,虱子都爬到外面来了,队长就让他(老张指着通讯员)把你现在穿着的这件衣服送来,并亲自跑来看着换上的。”这时我惭愧地默默地望着身上草绿色的军衣说不出一句话来。
五十余岁的少校副官李长亭在一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母亲对亲儿也不过如此吧!”是的,母亲对儿子又能怎样呢?我细细地咀嚼着这个题目。
队长来了,全屋内的人都用一种亲切的目光望着他。但是我却把被子一拉盖住头,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再也不是害怕。我知道队长不爱多说话,但一进门我就听见他很镇定地质问通讯员:“叫你去请医生,怎么还在这个地方?”
通讯员似乎没趣的说了声什么,便蹦跳着跑出去了。
队长坐在我的身旁伸手揭开了我的被子按着头,慢慢地开口道:“我听说你已经退了热,便来看看你。这几天因为不断地增加人,忙的也顾不上多来,医生也同样忙的很……”又是老张插嘴道:“还要怎样哩?我们这些人有啥资格受这样的待遇?”队长笑了笑说:“是的,严格讲起来那的确是这样。不过人民对你们宽大,就是要挽救你们。因为你们过去对人民是有罪的。如果死心蹋地替反动派当走狗,人民对他也就不会宽大了。”我望着屋里的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队长笑了笑又说:“好吧!他才好了,你们大家多招呼招呼他,我还有点事。”队长起来要走。这时我只觉得眼睛湿润,眼前模糊一片,于是我把走到房门口的队长叫住。我这一叫,人们都惊讶地望着我,大概是我的喉咙里有些哽咽吧!我紧紧地握住了队长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队长,我对不起共产党和人民,对不起你,我现在要向你诚恳坦白地说出我的内心话,并甘愿受到严厉的处分!”
“是不是关于你的阶级职务和历史问题?”
我不明白他怎么就猜透了我要说的话。我随即回答:“是的!”我觉得我的声音很低,但队长却说了:“病刚好,先休养休养,以后慢慢再谈。不过我知道你的大概情形,只是因你害怕,并且又在病中,所以没有谈。我知道你不叫许得生,你的真名姓是谢大胜,乳名叫阿狗,从前当过中校副团长,到被俘时你被降成了连长。住高小出来因为家贫又遭荒年你还讨过饭,后来才当兵。去年部队整编,你被编余,在军官队里和别的几个人抢过一家饭店;盛世才四汽车金银财宝被军官队抢光了,你也是其中之一,……嘿嘿,是不是?”他笑了。但所有在场的人都似乎呆了。我更觉得全身都沸腾起来。队长又说:“其实每个人的情形我们都是了解的。你以前不坦白,也不能怪你,这是旧社会、蒋介石给你的影响,希望你们以后努力学习,明白一些道理。好,我就走了,等会医生来了再给你看一下,赶快把身体弄好。”
我呆呆地望着队长的背影,脑子里乱的很。我怀疑他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而且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仍这样地关照我,我不相信这是历史上的现实事情,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吗?这是为了谁?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我将永远跟着你前进,只要你不摈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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