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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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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07-21
第8版(副刊)
专栏:建设之歌散文特写征文

牛皮菜
吴恭让还是结婚时回过故乡,至今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回去了。在一块当兵的老乡中,我回故乡算是回得最少。那号称“天府之国”的川中丘陵,人多地少的饥荒,谋生度日的艰难,从小就在我的心中刻下了创痕。以至从16年前穿上军装的那一天起,我就立下誓愿再不想回来。如今,经历了几多暑寒雨雪,我已成为一名团职校官,虽然妻子几次提议领孩子回老家看看,可我仍不愿回故乡,让伤心的往事重现眼前。
每年秋天,我在父亲留下的一分二厘地里栽种上牛皮菜。牛皮菜又叫厚皮菜,外形有点像不裹心的大白菜,个稍小,但菜帮肉厚、叶翠绿。它不择土地,不贪肥料,不怕霜冻,产量高。在青黄不接的春荒期,牛皮菜是乡下农民的救命粮。冬天里快吃光红苕的农民,家里小孩哭,圈里猪拱槽。只好成群结队到城里挑牛皮菜。牛皮菜价廉物美,农民把外层的老叶喂猪,里层的嫩叶煮红苕丝当饭。一位乡下农民曾对我讲,他发现净吃红苕肚子难受,常反酸,加上牛皮菜煮,吃了就很舒服。后来上了中学,我才明白,红苕含大量淀粉,在消化过程中产生糖酸,而牛皮菜富碱性,两样一锅煮正好是酸碱中和,还可少放些盐。说起牛皮菜,还有一件往事至今印象很深:那是欢呼“九大”胜利闭幕那一年的腊月二十几,我正给牛皮菜上粪,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背着背篼来到地边,哀求我让她剥一些已经枯黄的牛皮菜老叶背回去过年。看那妇女满脸菜色,看她手中用手帕紧紧包裹的半斤盐巴,我鼻子一酸,竟挥起镰刀,一口气砍了两行正在疯长的小牛皮菜……
今年春节,经不住两个姐姐的再三邀请,经不住妻子的执著恳劝,我终于和妻子带着六岁的虎儿,踏上了回故乡的路。列车到了绵阳,我们换乘长途公共汽车沿着涪江蜿蜒而下。看惯了西北黄土高原的虎儿,对窗外的青山绿水格外新鲜,指这指那,小嘴不停声。公路两边,一幢幢绿竹掩映的农舍小楼鸡鸣鹅叫,一间间“上海发屋”的招牌色彩俗艳,一座座乡镇企业车进车出,一群群放学回家的娃儿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车过了射洪,“中国名酒沱牌曲酒”的巨大广告赫然醒目,过去作坊般的小酒厂,如今是全国闻名、产量名列前茅的大型企业。再往前,细流般的涪江怎么突然宽阔,变成了浩淼的大湖?天水相接间,青峦苍茫,水鸟飞翔。如镜的碧水中,成群的野鸭、水鸡、鱼鸥在嬉荡。一问,才知道下游建起了电站大坝,此段航运量剧增,又为准备经济起飞的川中输送了动力……公共汽车到了遂宁,等候已久的亲人欢天喜地。走出车站,二姐向我指点介绍:1988年建设了两公里长的南北街道,原来的贫民街、弹花社、马车队全部被推倒,城郊的农民吃上了商品粮,过去收破烂、扫马粪、住低洼房的居民都住进了水、电、气统一安装的楼房小区。北起嘉禾桥,南到开山寺、涪江大桥几十平方公里都已发展为商业、工贸区。历经浩劫的广德、灵泉两座古寺,经过大规模修缮,早已开放,远在美国的居士也来朝拜……这新崛起的川中新城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来到二姐家中,三室一厅的住房,比我在部队的还阔气。二姐打着了天然气下“赖汤元”,姐夫拧开热水器唤我洗澡,大外甥忙着剖黄鳝,小外甥打开了电视机陪虎儿玩“魂斗锣”游戏……
第二天,大姐一家用最上档的火锅为我们接风。一进火锅店,那豪华的设施把我给镇住了。淡雅的宝丽板隔出了雅座,猩红的地毯舒适柔软,抽油烟机在无声地飞转。水磨石的火锅桌上,用鱼汤骨汤调成的火锅汤喷香扑鼻。读完研究生,留在川医工作的甥女婿一边打开包装精美的沱牌曲酒,一边告诉我:吃在四川,妙在火锅。众多名吃,只有火锅最能调动食客的参与意识。节日周末,大家围着麻辣鲜香热气蒸腾的火锅,边说边烫,各取所好,有热烈的气氛,还有小孩子办“锅锅园”般的童趣。火锅菜上来了,雪白的猪脑,蹦跳的鱼鳅,脆嫩的鸭肠,还有笋尖、鲜藕、淮山、金针菇,小碟摞大碟绕着火锅足足围了一整圈。最后上了一大盘牛皮菜,我惊诧了:这东西也能登大雅之堂?在市电视台当记者的甥媳忙说:舅舅,这几年人们的口味变了,专吃以前不吃或者不爱吃的东西。河沟里的鱼鳅,以前是捞来喂猫的,现在成了火锅中的上乘品;折儿根(鱼腥草)原来是作药引子的,如今是宴席必上的名菜;就连蜈蚣、蝎子一类令人生畏的毒虫也成了餐桌上的香酥特珍。这牛皮菜嘛更是身价倍增,它含有一种特殊的去脂碱,刮油、去腻、开胃,由此便成了时髦的健美菜。
过去的饥荒,今时的盛宴,过去的凋寂,今时的兴繁,如特写叠映在面前。这十年的光景,生活变化是多么大呀!我夹起一块菜帮如白玉、菜叶似翡翠的牛皮菜,沉吟半晌,放进火锅烫烫再送进嘴里仔细品嚼,脆嫩的清鲜和着淡淡的苦涩涌上了心头。(作者单位:陕西某部政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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