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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袁中郎尺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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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3-12-21
第12版(副刊)
专栏:书海扬帆

  读《袁中郎尺牍》
李书磊
对于晚明小品,其实我是喜欢的;但因为晚明小品曾受过林语堂之流的推荐,我对它们就总存着几分芥蒂。日前买了一本《袁中郎尺牍》(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看见编注者在序言中极力赞扬这所谓“性灵文字”,如获至宝地拾人牙慧,忍不住想败败他的兴。
《袁中郎尺牍》收袁宏道致亲友书信近三百封,表露了他由青年至中年时的种种心迹,读来时有隽语,堪称好文章。但是,说到底它们也不过是几则好文章而已,有时会使人赏心悦目,最终却难脱小才微善之讥。在内心深处我对明清文人有点瞧不起,我认为从春秋战国取义成仁的士人到明清时代吟风弄月的文人,中国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种类已退化得不成样子了。袁宏道们的文章不能说不漂亮,但文章漂亮不仅不足以救赎文人的轻薄,反而更加重了这种轻薄孽。大家都说“性灵说”乃是对理学的反叛,很有进步意义;但实际上理学只可以超越而不可以反叛,单纯地反叛一种魔道往往会使人堕入另外一种魔道。袁宏道追求性灵乃至于着迷于佛家的“性命之学”,就难免显得单薄、脆弱和小气,暴露了中国才子们的可鄙情状。
在袁宏道尺牍中反反复复叙述、喟叹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吴县县令任上的去留问题。他28岁将赴吴县作令时,致友人的信颇有几分张狂:“吴中得若令也,五湖有长,洞庭有君,酒有主人,茶有知己,生公说法石有长老。”这纯粹是风流才子口吻,他把县令也当成了风流事业,准备尽兴地挥洒一番。但到任不满一年,袁宏道就大呼上当,只叫得苦:“金闾自繁华,令自苦也。何也?画船萧鼓,歌童舞女,此自豪客之事,非令事也。奇花异草,危石孤岑,此自幽人之观,非令观也。酒坛诗社,朱门紫陌,振衣莫厘之峰,濯足虎丘之石,此自游客之乐,非令乐也。令所对者,鹑衣百结之粮长,簧口利舌之刁民,及虮虱满身之囚徒耳。”始而以为做官很乐,继而知道做官很苦,这很自然,发发牢骚也无可厚非。关键是接下来要能够挺住,能坚忍地把官做好,造福黎民,实现知识分子“治国平天下”的宿愿。但袁宏道显然没有这种性格力量,他在书信中向亲友们一遍又一遍地诉苦,最后干脆决定一走了事,辞官不做。这未免也太软弱、太没有担当了。在袁宏道的逃跑中,佛老思想是他的皈依:“人生几日耳,而以没来由之苦,易吾无穷之乐哉!”“纵位至台鼎,名加孔墨,所乐无几,吃苦已多,只是愚人不醒耳,知者一眼看得破。”我发现佛老思想对中国文人的精神有一种去势作用,极大地弱化了他们的意志和力量,使他们只想逍遥而不愿救世,只想讨便宜而不愿担责任。他们不能接受人世的繁剧和沉重,面对人生之苦没有一种不畏惧、不退缩的精神,他们一味地避重就轻,与人间一言不和、一事不谐就遁于佛心之中。过去说是达则兼善、穷则独善,而像袁宏道这样的文人达也不愿意兼善了。这种精神衰微标志着文人阶层的没落。所以现代文人瞿秋白不无沉痛地说:“一为文人,便无足观”。《论语》里说“士不可不弘毅也,任重而道远”,《孟子》里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我们今天还能重新获得这种浩然的气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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