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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中痴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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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3-06-23
第5版(文化专页)
专栏:

  京城有这样一位老人,身为全国政协委员、文物专家,嗜与小虫为友,自谓“不冤不乐”,很有一番——
“玩”中痴情
本报记者李泓冰
阳光过于灿烂,使街景在视线中显得飘浮不定。我在这样的一天,极冒失地闯入王世襄老先生的家中,一时难以适应屋内那份悠然的黯淡,待到聊上几句,更如不知深浅地探进了一眼古井。我很惶恐。
王老七十有九,然而不像。后来我知道,那大约是比常人多了一种乐趣,多了一种境界的缘故。
且不说王老家中明式大橱上矗立的那一排学术专著,诸如《中国美术大辞典·工艺美术卷》、《明式家具珍赏》、《明式家具研究》、《髹饰录解说》……要何等的心力才能完成,单只说王老玩物的境界,便非常人所能企及。
“才起秋风便不同,瞿瞿叫入我心中。古今痴绝知多少,爱此人间第一虫。”王老微笑着抱来一部书稿《蟋蟀谱集成》,还有上面这首自嘲的小诗。他是个蛐蛐儿迷,而且他爱玩的还不止是蛐蛐儿。正如启功老人所言,王世襄堪称是“京城第一玩物大家”。明清家具之类,那是他“玩”的专业,养鸽子、种葫芦、放鹰、驱狗、美食烹调……种种种种,算是他的“业余爱好”,他是一玩便痴,一痴就非穷根究底,追踪溯源,弄出一门学问来。
王老是世家子弟,祖上赫赫有名。高祖王庆在清朝做到两广总督,《清史稿》给他立过传,遗有经济要籍《石渠余记》;他的父母也都不凡,学贯中西,满腹诗书。故而,恐怕王世襄一出生,就带着王家累世积存的书香气。然而,王世襄贪玩。
他11岁就读于北京乾面胡同的美国侨民学校。一上手写英文作文,一连几篇都是兴致勃勃地大谈他的爱宠——鸽子,终于闹到英文教员不胜其烦的地步,将其作文掷回,怒曰:“再写此鸟,无论好坏,一律给Poor(差等)!”
及长,进了燕京大学,养狗、放鹰、种葫芦,全神贯注,无所不为,弄得医学专业的课几近荒废,幸而国文、历史那是从小就种在骨髓里的了,便索性转去国文系躲懒。期末他果然轻松地考个优等。
以王老的出身、经历,这几十年来自然也是个屡受折腾的老“运动”员,“文革”中更免不了“牛棚”之厄。即便如此,秋风一起,听到秋虫唧唧,他还是宠辱皆忘,如聆仙乐。逢到造反派偶有“失察”之时,他便骑上自行车奔向西郊荒野之中,侧耳蹑足,左拨草,右擎网,老夫聊发少年狂——逮蛐蛐儿是也!等到月色朦胧回到家中,倘或手提的小罐儿内有了足健口利、鸣声悠长的佳虫,这一夜必是人虫促膝,喁喁私语,不知东方之既白——大有“我见‘蟋蟀’多妩媚,料‘蟋蟀’见我应如是”之意趣。
王老曾极下工夫钻研蛐蛐儿罐的形制、渊源和艺术品味,以及旧时斗蛐蛐儿的礼仪规矩,制罐艺人和收藏者的轶闻掌故等等。那小小的罐儿内,一般儿也有卧处、食处、饮水处、起居处,又通风又敞亮,四壁刻画又不乏美学趣味。此时王老恨不得幻化为虫,也能享其中之至乐。到那痴迷之时,虫耶我耶?我耶虫耶?令人几不能辨——其实又何必辨?
王老引同好的一句话说明个中境界,曰:不冤不乐——即不历艰辛磨折,焉有真乐趣可言?我看这也是王世襄的自身写照。由是推而广之,还大有禅意呢!
如今,王老与蛐蛐儿这老朋友已黯然相别久矣!他实在是没空,已把那与“老友”的晤对之乐转到笔下神交之中了。自1989年夏以来,王老广泛搜求前人论及蟋蟀的典籍,详加点校注释,并加以自己的研究心得,辑得一部《蟋蟀谱集成》,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付梓。在声光电化早已烂漫于世的今天,读者徜徉其间,想必也觉别有洞天。
碰上爱玩、且能玩物成痴、玩物成癖的人,总能令人愉快地会心一笑。因为深信明人张岱的话:“人无痴,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说王世襄老先生醉心于玩,不如说他醉心的是“玩”中的文化,这样的境界就不是一般玩物者所能领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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