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该端哪碗饭 [复制链接]

第5版(文化专页)
专栏：文苑杂咀

　　文化人该端哪碗饭
周庆
时下关于文化人的热门话题是饭碗而非文化与艺术。
不少人关心作家的文稿价值几何，演员的出场费是多少，他们的腰包是鼓是瘪——这似乎成了文化界最能耸动视听的新闻。
在文人圈子里，热门话题也不外是这些：下海还是固守？在单位老老实实工作还是去当写作、演出个体户？南下发财还是出国深造？好作品交给一直扶持自己的出版社还是拿到市场上去竞价？宝贵的时间是为企业家写传还是把胸中那激情变为艺术形象？短暂的艺术青春是先走穴多赚几个还是抓紧时间练好基本功……文化人扎堆儿要聊这些，记者去约稿要问这些，崇高神圣的艺术反倒受冷落了。
有人作过一篇文章，说钱与真正的文人历来就离得远。这看法有事实依据。从孔夫子到曹雪芹，中间加上李白杜甫关汉卿，尽管他们妙笔著文章，光焰万丈长，但没有一个成大款的。他们也说到钱，但多是抨击拜金主义，痛惜钱这劳什子误了真的艺术。
不论古今，做文化人有两个基本条件：一是有饭吃，有纸笔图书行头舞蹈鞋之类起码的工具；二是在文化艺术的某一领域有些专长与灵气。解决吃饭问题，今昔不同。旧时一些文化人原本生活在民间，沿街卖唱、卖文、卖画、卖字，或教私塾，靠众人的支持度日。三教九流，文与丐排在一起，均属末流。另一种文化人专吃自家祖宗饭，属于有闲阶级。他们往往孤标傲世，不愿与统治者合作，但又不可能与劳动者为伍，最后不免形影相吊，独夜愁灯影、空楼思月明去了。最风光的要算吃皇粮的文人了，公干之余咏风花雪月、大江东去，何等快活！但他们终究不过是御用文人，讲的是肝脑涂地报君恩，无法全身心地献给艺术。一部旧中国的文化史，大概就是这三种人的伤心史。
到了建国之后，国家给文化人都发工资，民间艺人、闲坐在家的文化人都安排了工作。大家都没有了衣食之忧，可以一心一意去搞创作。文化人因此欢呼雀跃，文化精品频频问世，出现了很辉煌的时期。但时间一长，有些文化人流于怠惰，除奉命作文，不再见有好作品问世，加上一切经过计划安排，个人的独特艺术思维往往受到限制，文化艺术领域渐渐变得单调乏味起来。
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给文化人开辟了广阔的舞台。然而文化人也渐渐发现，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开始厚此薄彼，给文化人作再分配。工资之外，稿酬、演出费、录像灌带所得，使收入的差距大大拉开。那些光靠国家工资过日子的人，则只能维持低水平的生活，这些人的积极性便又低一格。比如演出界，每年有２００多个剧团常年不演一场戏，既无计划又无市场，只靠国家养着。
面对饭碗的纷扰，文化人这支曾经整齐的队伍开始分化。认为真正的艺术是无价的、仍立志献身艺术者，气沉心静。他们看出了这个时代干事业可以轰轰烈烈，动感情可以大哭大笑，写历史可以秉笔直书，所以既不以拿国家工资为耻，又不满足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写稿者呕心沥血，演出者汗雨纷飞，一定要留时代精品在人间。艺术的诱惑对他们来说，大大高于金钱的诱感。也有的文化人文坛敢于立标帜，市场也敢作一搏。他们认准书刊、音像、演出、娱乐市场均为文化产品，有着巨大、持久的消费潜力，或半改行当了文化经纪人，或干脆走向民间，定要闯出一条市场经济条件下文化人扬眉吐气的新路子。唯独那些衣履尚整、徘徊于海边的人，看看手里的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他们既不愿或者已不可能再求精进，又经受不起文化市场的选择，只好终日叹息着饭碗问题。这类文化人，大概只有不作文化人才是最后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