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湖夜话 [复制链接]

第3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西藏边防纪行

　　无名湖夜话
本报记者涂晓东
滑过４座独木桥，攀上３道绝壁，我们终于在傍晚登上了海拔４５００多米、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无名湖。此时才发觉天上一直下着雨，身上湿透了。
在驻守无名湖的西藏军区某边防团九连副指导员萧天明的办公室兼卧室里，我们脱掉湿衣裹上军大衣蹲在炭盆前。九连８名官兵围定炭盆，一人点燃一支烟，开始讲述无名湖的故事。
话题之一：无名湖上哪样苦？
几杯热茶下肚，身上有了几分暖意。我感慨地问：“你们这儿夏天都这么冷，冬天最低气温有多少度？”
萧天明愣了一下，问其他人：“有多少度？”
“多少度谁也说不清。反正有一次连长洗完头到旁边那屋借梳子，梳子怎么也插不进头发，用手一摸，上面结了一层冰盖。”
军医陈红坤说：“冷还不算什么，最恼火的是吃饭，一天三顿全是罐头、干菜，吃得我们见了这些东西就恶心。好些战士吃不下，就拌辣椒面下饭，时间一长，胃都吃出了毛病。”
火器排排长汪洋搭腔道：“要我说还是缺水最难受，到了冬天早晨用一点清水洗脸，舍不得扔，澄一澄，晚上洗脚，几件衬衣轮着穿，脏得太难受，就用洗脸水搓搓领口和袖口，外衣一冬天不洗，都发亮了！”
沉默了半天的萧天明突然说：“这些都不算最苦，最苦的还是长时间接不到家里的信，看不到报纸！”
他的看法立即得到大家的赞同。
话题之二：家书、报纸抵万金。
萧天明说：“我们发信取信，都要到百公里外的团部，要翻几座海拔四五千米的大山。平时一个多月见一次信，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半年也见不到信。战士们写了信也发不出去，写一封压在枕头底下，再写一封再压枕头底下。有个战士，一次发出２０多封信。”
说到这，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我讲了今年３月初发生的一件事。当时，连里派三个战士冒雪去团里取信、报和津贴。他们返回到山下营部时，已是下午６点多。按照常规，应该休息一晚上，白天爬山。他们想到山上３个多月没收到信的战友们正盼着家书，便连夜上山，一直艰难地走了６个小时，结果在离连部两公里的地方迷路了，倒在齐腰深的雪地里。等到战友把他们救到连部时，他们已经说不出话了。背包、衣服丢了，可是装信和津贴的挎包却紧紧地抱在怀里。融化的雪地把两边的信都浸透了，只有中间的几封还是干的。战友们涌进连部，看到此情此景，一边流泪，一边读信。
我被这个故事深深感动了，非常想为战士们做些什么。于是就向萧天明提出：通知大家赶快写信，明天我们帮他们带下山。他笑着说：“不用通知，每次山上来人，要发信的战士们都连夜赶写。”我到几个班转了转，果然不假。
从班里转回来，他们谈起了报纸。报纸和信一样，经常是几个月才能看到。虽然团里替各连订了多种报纸，但大雪封山几个月，总是积下几大麻袋，无法背上山，只得取几捆。有时没注意，一捆里有十几张同一天的同一种报纸，令取报的同志懊丧不已。
上山前，我们听西藏军区的同志说边防连队缺报纸，就从本报驻西藏记者站拿了几十份《人民日报》，背上无名湖，表示一点心意。到连部后，几位干部战士看见报纸，匆匆地安排我们换衣服烤火后，便立即一人抽出一张，有的站着，有的蹲着，一律头侧向窗口，脸凑近报纸，借着暮色余光，贪婪地读起来。几个战士把报纸折了几折，然后垂下手，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溜出了连部。萧天明说：“他们拿回去当宝贝一样轮着看，然后存起来。”
陪同我一起上山的西藏军区政治部干事萧龙辉已是三上无名湖。他动情地说：“九连官兵的生活艰苦在整个军区是属一属二的，他们的工作热情和责任感也是属一属二的。这个连党支部被成都军区授予先进党支部称号，去年全连又被评为山南军分区军事训练先进单位。”萧天明自豪地说：“我们九连个个都是好样的！”
话题之三：一草一木皆有情。
几轮故事讲下来，大家沉默。我环顾四周，看见桌子上的一个脸盆里栽着一株小松树，便问：“你们种的树能活吗？”萧天明说：“一到冬天就冻死了，等到第二年开春我们接着种，再死再种，总有一天会活的。”他指着桌上的松树说：“你看，这棵就活了。在屋里能活，在外面也一定能活！”
“看来你们挺喜欢花草树木。”
“不光花草树木，我们对无名湖的一切都有很深的感情。”说到这里，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小故事：一年冬天，炊事班的一个战士在食堂里抓住一只吃剩饭的杜鹃鸟，把它放在笼子里，每天喂水喂饭。连长发现后说：“你怎么能关它的禁闭？赶快放了，让它自由！”战士说：“外面全是雪，没食吃。”连长还是坚持给鸟自由。过了几天，又有一只杜鹃鸟飞进食堂啄食，他又逮住养了起来。可是又被连长放了。就这样一连捉放了５只鸟。两个人采用的方式虽有所不同，但都是出于一片爱心。
听罢故事，我似乎对他们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他们不仅仅是纪律严明，具有强烈责任感和奉献精神的军人，同时也是热爱生活，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男子汉！（附图片）
报纸刚送上无名湖，边防军人便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本报记者　涂晓东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