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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凭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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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3-08-02
第8版(副刊)
专栏:

  雨中凭吊
余世存
去年春天,我正在搜集有关穆旦的材料,想向人们介绍这位被忽视的大诗人,但工作进展很慢。一是文字材料太少,除了诗作和译作外,诗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文章,也没有他人介绍诗人的材料;二是熟悉诗人的人太少,巴金、李政道、巫宁坤、杜运燮、王佐良……这些诗人的朋友们天各一方,且多是老杜所说的“老病登台”的心境。我所了解的,仅仅是诗人的一些生活片断:诗人本名查良铮,以拆姓字谐音为笔名,是有名的大家族、天津和浙江海宁查家的后代,跟大名鼎鼎的金庸即查良镛同族;诗人在中学开始写诗,在西南联合大学时听过威廉·燕卜荪的《当代英诗》课,闻一多手编《现代诗钞》,收集诗人诗作,数量仅次于20年代的大诗人徐志摩,唐弢回忆说,诗人是抗战后在上海最受欢迎的青年诗人;诗人曾作过杜聿明军队的翻译官,在中国军队远征缅甸抗日的过程中,诗人差一点在野人山被死神收走,后来到了印度饥不择食又差一点获得老杜那样作饱死鬼的结局;解放后,诗人回到祖国,接着就是人们快要忘记的岁月中的苦难历程,诗人不再能发表诗作和译作,在近二十年的抄写卡片和扫地的晚年里,诗人坚持译诗,并在去世前一年即1976年又一次拿起了诗笔;唐山大地震时,京津震动,巴金写信问候,诗人在屋外地震棚里仍安静地译诗。……这些细节与诗人存在的价值比显得格外意味深长,我为无力向人们讲述诗人感到烦闷,就在清明节到万安公墓访问诗人。
那一天是一个阴天,我第一次到那种地方去,不免吃了一惊。密匝匝的墓碑上,几乎尽是看过即忘的普通人名。管理处的一位工作人员帮我查出诗人的墓区,我在不起眼的墓碑间找到诗人墓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灰土、落叶、荒草装饰,周钰良先生的铭文已模糊不辨,只有“诗人穆旦之墓”几个字显示出某种重量。我想起了那乱糟糟的世界里在地震棚译诗的场景。席勒评述过康德关于人终究要死的问题,而康德的全部哲学内容就是“自我规定”。其实这也是人类个体探索智力和感官空间的必由之路。康德如此,卡夫卡也是这样。二者一生不求闻达,为了内心的某种完整,专注而持久,以整个生命作为代价,但他们所思考和所体现的,对近现代以来的哲学和文学观念产生了相当的影响。穆旦所创造的,作品和生命,也是这样的一种情境。我在穆旦墓前想,这里不仅埋下了一部《唐璜》,还埋下了一个素净的灵魂:他在生存状态极为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内心的诗性,普希金、拜伦、雪莱、T·S·艾略特、奥登……这些其他民族语言文学里的经典诗人的作品,经过诗人的译笔,成为汉语言文学里的艺术珍品,王佐良将他与戴望舒并列为20世纪中国最成功的翻译家,卞之琳称查译《唐璜》是中国译诗艺术走向成年的标志之一。诗人还创作了一百多首诗,丰富了中国新诗库……
我在穆旦墓前停伫良久,荒草寂寂,细雨霏霏,觉得该作点什么,就凑起韵脚,这就是我所谓的“口占”,但没有占完,朋友们见了却说不错,诗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
歇下来吧,在普通人一边
远方是一片青山的雾霭
无言诉说着静穆的辽远
我们能安慰死者的在天之灵吗?诗人长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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