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3阅读
  • 0回复

阿登山之夜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3-08-28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阿登山之夜
杜平
初夏的一天,比利时的几位登山朋友邀我前往东南部的阿登山作登山训练。阿登山区,是比利时唯一的高原地带,山虽不高,但因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长时间山地跋涉,所以一天下来已是苦不堪言。朋友们对我说,阿登山是比利时景色最美、环境最安静、空气也最好的地方。只要在阿登山度过一夜,疲劳就会全部消失。
黄昏时分,我们下山回到早晨出发的地点,驱车前往7公里之外的“登山者之家”夜宿。汽车在弯曲蜿蜒的山道上行驶。车厢里,这几个登山朋友反反复复地跟我学说几句简单的汉语,看来他们特别有兴趣。于是,汽车满载着“你好”、“再见”的中国话的声浪来到了宿营地。
所谓“登山者之家”,原来是一座在西欧常见的农舍。借着屋外的灯光,可以看出这幢砖木结构的房子已有长年的历史。小屋的周围是一个很小的湖,在茂盛的树木环抱下,小屋显得清静而又孤单。
我们走进小屋,立即有一位系着围裙的长者迎上前来,面容慈善,大约有60多岁。当轮到我和他握手的时候,这位老人先是一怔,然后又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是来这里夜宿的第一个中国人。
我们几个人对坐在一张又厚又长的桌子旁,这是在大都市难得见到的古朴敦实的餐桌。老人从厨房里端来咖啡,然后朝我友好地一笑。担任这次登山训练负责人的马克用佛兰芒语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可能是介绍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老人听完又朝我和善地一笑。接着,马克又和他咕哝了半天,我还听到“你好”、“再见”这几个中国词。这时我才知道马克是在摆弄刚刚学会的几句汉语。老人一边听着,一边瞪大眼睛,当他离开餐桌向厨房走去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念着“你好、你好……”
过了一会儿,老人又走到马克身边,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凑着马克的耳朵说了几句。马克马上转过脸来对我说,丹尼尔斯先生是我们登山队的老朋友,他说他第一次见到你,特别高兴,并让我问你,你能不能用中文把他的名字写出来?
马克在翻译的时候,老人站在那里,用胸前的围裙不安和不自然地擦着手。他的眼睛里已流露出期待而又害怕失望的神色。
我很快答应了。老人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不等马克翻译,便立即转过身去,从墙上取下了一本厚厚的硬皮签名簿。这是他专为来此宿营的登山队员们准备的。
我接过签名簿,在空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丹尼尔斯”四个汉字,并在每个字的下面用罗马字母注上了读音。
“丹—尼—尔—斯”,老人用很不纯正的声调读出了他自己从未见过的中文名字。
马克告诉我,丹尼尔斯先生年轻时特别热爱登山,特别向往中国的名山大川,可惜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年来,丹尼尔斯收集了许多中国山峰的图片,对中国藏族登山运动员次仁多吉尤其钦佩。今天是他第一次以主人身份接待中国客人,显然异常激动。当我们告诉他,马克和他的队友们将于次年夏天前往中国攀登中国的希夏邦马峰时,老人更是羡慕不已。
第二天早晨,几声狗吠声把我从沉睡中惊醒。我轻轻地拉开睡袋的拉链,想在大家还未起床的时候一睹阿登山区初夏的晨色。掀开窗帘,才发觉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突然,我听到几声低沉的说话声,循声望去,只见丹尼尔斯老人在厨房那边捧着那本签名簿,轻声地念着他的中文名字。我的内心立刻涌上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便又悄悄地钻进了睡袋。
吃罢早餐,我向登山朋友们和丹尼尔斯老人告别,启程前往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布鲁塞尔。我告诉他们,阿登山的夜晚特别美妙,特别安宁,空气也特别清新,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疲劳。
当我发动汽车引擎的时候,我猛然发现丹尼尔斯贴着汽车站着,隔着车窗玻璃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我赶忙摇下车窗玻璃,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用蹩脚的佛兰芒语说声“当古由(谢谢你)!”老人又一次惊讶起来,他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用左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字地说:“丹—尼—尔—斯!”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