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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学语言概论》谈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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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3-10-04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从《文学语言概论》谈起
  季羡林
借为《文学语言概论》一书写序的机会,谈一谈文学语言问题。
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散文大国。这是天下之公言,决非我一个人的私见。事实见在,毋庸论辩。从文学语言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古代的散文丰富多采,灿如百花。所谓文学语言,内容极为丰富,但是,以我浅见,不出两途:一是修辞,二是风格,二者有密切联系,但又截然可分。二者相较,风格尤重于修辞。修辞,一两句内就可以看出,而风格则必须综览全篇,甚至若干篇,才能够显现。总之,写文章,必须重视修辞,而风格更要重视。
太远太大的例子不必举了,仅就唐宋八大家而论,从风格上来看,在唐代,韩是韩,柳是柳,明眼人一看便知,决不会混淆。在宋代,欧是欧,苏是苏,王是王,曾是曾,泾渭分明,也决不会混淆。甚至在三苏之中,也自有不同。降而至于明清,明末的公安派、竞陵派,风格清新、险怪。归有光虽接近清代桐城派,细视之,也决不雷同。至于桐城派中,方、刘也有区别。清末的散文家龚自珍,更有独特的风格,这是大家都承认的事实。
五四运动以后,文言改为白话,文字工具虽变,但风格之差异,在一些大家笔下,仍然能够区分。鲁迅无论矣,即以茅盾、巴金、老舍等而论,也各自有各自的文风,决不雷同。他们可以说是继承了中国散文的优秀传统。
近四五十年以来,我们论文多以所谓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为准绳,这本来是未可厚非的。标准的说法是,思想性与艺术性并重。实则思想性占了垄断地位,艺术性只成了一句空话,以至谈虎色变。大家写评论文章,甚至撰写中国文学史,大都是高谈阔论他们所谓的思想性,而对一个作家或一篇文章的艺术性,则只是倒三不着两地、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空洞的话,应景而已。
产生的结果怎样呢?有目共睹,不,应该说,有的人熟视无睹,中国过去的悠久的优秀的散文传统,被忽视,甚至被抛弃了。在今天散文坛上(如果有这样一个坛的话),风起云涌,新的著作层出不穷。专门刊登散文的刊物,也颇有几家,看上去煞是热闹。然而夷考其实,则不禁令人气馁。从修辞和风格两个方面来看,今天的散文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流派。一派我称之为“搔首弄姿派”。这一派刻意雕琢,在修辞上死下工夫,“语不惊人死不休”。上焉者也还能够写出几篇打扮得漂漂亮亮如七宝楼台一样的文章,下焉者则不知所云。
另一大流派我称之为“松松散散派”。有人主张,散文的真髓就在一个“散”字上。愿意怎样写,就怎样写。愿意写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完全是大白话,一无修饰,本色天成。这话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在中国文学史上确实有一些作家是这样的。在诗歌方面,陶渊明和白居易的诗是有名的例子。宋代苏东坡的一些散文随笔,也可以归入这一类。但是这些诗文,貌似平淡,实则并不平淡。你越读越有味,有似吃橄榄,食之平淡,而回味无穷。这种平淡的文体是经过长期修养与磨练,又济之以个人的天赋,返朴归真,才能够形成的。如果率尔操笔,则凡能说大白话又稍能识几个字的中国人,都可以成为散文家,散文文坛岂非要广被神州吗?
我最近经常考虑的就是这些问题,《文学语言概论》一书的作者李润新同志也考虑到了这个现象,所以号召人们重视文学语言,重视文学的风格。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我说“实获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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