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美智子的故事 [复制链接]

第7版(国际)
专栏：域外散记

　　大宅美智子的故事
亦兵
大宅美智子是我班上的一名学生，不过她已是位家庭主妇，已经当了奶奶兼姥姥。一般说来，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而又有个殷实康乐的家庭，早就呆在家里，含饴弄孙，安享晚福了。可是，这位日本女士却意气风发，锐意奋进，孜孜不倦地为她所喜欢的“中国的事情”奔波劳碌。
我到东京讲学时，大宅美智子的汉语和中国文学已经颇有功底。但是，这六七年来，她却一直跟着我学习，不管我的讲座定在星期几，也不管时间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她都风雨不误，准时出席。她对学习的专心致志和锲而不舍简直可说是如醉如痴了。
一天课前，我们正在大厅里闲聊，忽然，事务员跑来告诉有电话找她，由于距离不远，只听她对着电话大声地说：“哎呀，真的？我忘记了，对不起，对不起！”接完电话，她很难为情地对我说：“老师，糟了，我只顾预习今天要学的文章，忘了给老头子做饭了。”我赶紧让她回家，她却又笑了：“这，没关系，我们家附近有饭馆儿，让老头子到外边消遣消遣好了。”
除了汉语和文学，她还是一个研究中国古塔的专家。中国大多地区的主要古塔，她都身临其境，观察、研究过塔的历史、功能、毁建更替以及建筑结构的特色，还编著有专集。一次，我告诉她盘山塔颇有点历史，她第二天就买了飞机票去中国了，冒着倾盆大雨，从天津赶到蓟县去探访。五天后，她拿着照片对我说：“老师，我看见那座塔了！”谈完了塔，我问她对北京、天津的观感如何，她的回答竟然是：“时间来不及了，我没看。”
有一年，她去大连访旧，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位沈阳的不知是导演还是编剧，闲聊中，谈到中国人口多，教育设施跟不上，青年升学有困难等问题。那位中国家长颇为惋惜地介绍了自己的女儿只差两分没被大学录取的故事。她听了，大为同情，刨根问底地了解了一番人家女孩的情况。从大连回来，还特意中途下车，到这位女孩家里，对女孩进行了一次“面试”，当场拍板，担保这位女孩来日留学。
前不久，她又去了大连，参加中学时代的同窗会。回来后，送给我的礼物中，有一张《大连日报》，上面有一条只几十个字的简讯：“东瀛友人赠送微机二十八台。”我问她是否知道这是谁办的好事，她笑了，说：“这是我向老头子报帐的凭证啊！”我不由得带着感激的心情夸赞她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情意，她却说：“这算什么，要知道，大连是我的第二故乡。故乡的需要，我能看着不管吗？”
我知道，大宅女士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是在大连度过的。虽然那时她是“帝国皇民”，但天真无邪的姑娘心里，并没有自我优越的意识，相反地，却常常对“大日本皇军”建立“王道乐土”的行径，感到困惑甚至愤慨，以至于她的爸爸不得不常常亮出“莫谈国事”的黄牌加以警告。
翔鸟恋旧巢，游鱼思故渊，大宅美智子对汉语、对中国文学的执著，对中国古塔的迷醉，对素不相识的中国人的热情，对大连的慷慨支援，不都是源于早已植根于心灵深处的那股恋土之情吗。怪不得，她曾经写过“樱树丛中有新室，槐花香处是旧家”这样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