酾酒临江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中国匹克杯精短散文征文

　　酾酒临江
王开林
车子就停在东江的岸边，万顷碧波立刻就淹没了我的眸子和胸怀，像这样纯净之极的水我是久已暌违了，只在张家界的山溪中见过，又哪有这样浩瀚呢？
我独立船头，任凉风撩乱额发，俯仰之间，只觉那高远的蓝天已完全融化在这潋滟波光之中，柔若无骨的白云也如一朵朵莲花满江舒放，仿佛伸手便可采撷，却又可望不可即。四周的山并不高，山影被碧绿的水光一衬，就显得十分浅淡了，犹如一群并不强悍的男儿簇拥着一位绝美的女子，立即就显出了自己的平庸。没有断壁陡崖，没有万仞石峰，怎配得上这东江之水？
当船绕过几道山弯，眼前便豁然开朗，东江在此完全展开了自己的胸襟，满船的游客虽然赞不绝口，一时却又苦于找不到多少新鲜的词句。我以三分清醒七分醉意来看眼底的东江。这是充满灵性和生命力的胴体，柔滑如绸缎的肌肤上没有一点瑕疵，令我辈如对姣姣处子，丝毫不敢动亵玩之念。她裙裾不飘，衣袂轻掩，虽使人意兴飞遄，却又让我们“君子止于礼”，不敢有沐浴其中的非分之想。这水是不可以“游之泳之”的，若贸然投入，必定要做她永远的水鬼，也许这正是我当时不敢说出的一个心愿。
船到兜率岩，骋目遐远，一览无遗，东江贞静的气质令我生出强烈的倾慕。人间的诗词都是绘可绘之景，说可说之情，而对于天地间钟灵毓秀的神品，除了啧啧赞叹，又能如何？然而，当随行的人告诉我东江是本省最大的人工湖时，我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恼怒他的提醒。我无法想象这碧琉璃一般的湖面下曾有过鸡犬之声，有过屋舍篱垣，有过移民的血泪。我太唯美了，不肯让这处子一般的东江与尘世发生许多纠葛。然而，这江水漫淹过的地方曾是多少人世世代代的生息之地，就因为更高的需要——建成本省最大的调峰电站，他们放弃了祖宗的屋场。思及于此，我开始为自己的小我情怀感到惭愧。
远处几座若隐若现的岛屿上有鸥鸟翔集，那些熠熠生辉的羽翅在晴空中翻飞起落，正如轻烟一般。酌一杯东江之水，权当白居易红泥小火炉中煮过的绿醅。可惜我辈书生虽也效仿古人酾酒临江，乘兴挥毫，但落于纸上的尽是些隔靴搔痒的词句。
东江就这样迎纳游子，又送走归帆，她无语含笑的神情中，有许多秘密鲜为人知。唯其如此，她在游人心中留下了一个永久的悬念。当我夜间从阳台上眺望满城灿烂的灯火时，我仿佛又看见了她的波光。虽远隔千里，但东江之水正化作悄无声息的电力输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来，我与她又何曾有须臾的分离呢？
（作者单位：湖南省作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