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鸟之间 [复制链接]

第7版(国际)
专栏：域外散记

　　人鸟之间
孔繁迎
我的窗外是一块四季常青的草坪，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掩映在树丛中的房屋环绕。每当我坐在临窗的书桌前，都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枝叶间和草丛中寻食、欢跃、栖息。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常常吸引我走向窗外的阳台欣赏大自然特有的神韵。闭起眼睛，想象自己又回到度过童年时光的长白山下的森林小镇，想象自己又嬉戏在鸟语花香的林间小河旁……但这草木、这阳台和这些引起我无限遐想的鸟儿，属于美国得克萨斯州阿灵顿这个楼房林立、高速公路交织的大学城。
我惊叹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竟会生活着那么多的鸟儿——精巧的蜂鸟、肥胖的麻雀、鸣啭的杜鹃、清脆的百灵；野鸽子灰衣素裹，啄木鸟色彩斑斓，花喜鹊快言快语，模仿鸟“东施效颦”……一次我开车经过市中心的商业区，看见一只长腿的白鹭痴怔地站在路旁。我奇怪它为什么会把这样繁华的市街当作落脚的地方，面对人来车往还如此从容不迫，毫无惊恐神色。
这里的鸟儿和这里的人们和睦相处。在这座城市里住了近三年，我从没有看到过有人在市区里打鸟、捕鸟。城里的居民以极富人情味的方式养护和欣赏这些大自然的精灵。许多人在自家后院亲手构设起样式各异的木质鸟巢，还在旁边放上一碗从超级市场里买来的谷粒。于是那些无拘无束的鸟儿们自然而然地就把这些居家院落当成了栖息的乐园。而这些院落也就一年四季都拥有了各种可爱的鸟儿。最让我赞叹的是我的朋友、退休教师玛莎家的那个鸟巢，不过巴掌大小，却镌刻修饰得简直像宫殿般堂皇。天气晴暖的时候，玛莎会坐在屋外的躺椅上，静静欣赏鸟儿们在她的庭院里忙碌进出，啁啾呢喃。她说她喜欢自由歌唱自由飞翔的鸟儿，它们给她带来祥和动人的大自然的气氛，带来了关于往事的记忆。她告诉我她生长在纽约长岛，那里有海，也有许多鸟儿，那里还是她喜爱的诗人惠特曼的故乡。“在保曼诺克的灰色海岸／它在月光下对我歌唱／慌乱地应和着，我心中的歌在这一刻醒来……”。正是歌唱的鸟儿，唤起了这伟大诗人最初的诗的灵感。
一天黄昏我在校园里散步，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小伙子束手无策地弓身站在一条常有汽车经过的路上，脚旁有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雀正在挣扎。小伙子看见我，用手指了指头顶枝叶茂盛的大树说：“它掉下来了，我不知怎样才能帮它回家。”我笑着回答：“它妈妈会来救它的。”小伙子却说：“我担心它妈妈来救它之前，它会被过往的汽车伤害！”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先把它弄到路旁草坪上，然后你得离开，它妈妈才敢过来。”小伙子开始小心而笨拙地对付那只乱叫乱跳的小鸟。他那模样使我有些感动。
每天清晨，我在鸟儿们此起彼伏的鸣啭声中醒来，周遭的空气里洋溢着这些精灵纯真的欢歌。这样的氛围减轻了深夜苦读所留给我的倦乏，宽慰了思乡梦魇所带给我的感伤。我踏着轻松的步子奔向校园。就在校园中央，有一群每天早晨出来寻食的鸽子。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和我一样步履匆匆的学生或老师，为了不忍把这些安详地踱步在自己脚边、对人类充满信任的鸟儿惊飞，像按着统一的规定似的，瞬间放慢放轻了各自的脚步。在人们久而久之已变成了潜意识的习惯性动作里，我再次体会到生活中爱与和谐的美感，体会到一种画意诗情。
“……每一天，雄鸟在巢边盘桓／雌鸟安详地蜷伏在巢里，眼睛闪烁着清澈的光亮／每一天，我，一个好奇的孩子／被它们深深吸引，在远处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领会着／不忍把它们打扰……”我祝愿惠特曼不朽的诗魂成为世间人与鸟儿、人与自然关系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