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斯兄弟 [复制链接]

第7版(国际)
专栏：域外散记

　　本斯兄弟
钟翰
我认识本斯是在１９８８年。那天我骑车到著名的自行车城戴维斯的东部去，刚上高速公路的跨路桥，用力过猛，链条断了。距出发地４公里，离目的地５公里。我站在桥上，烈日炎炎，汗如雨下。汽车穿梭而过，太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好孤单。
一辆老旧的福特两用车戛然停在路边，车窗里伸出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小伙子２０多岁，冲我一笑：“喂！遇麻烦了？上来吧。”我还没反应过来该不该上他的车（到美国后人们经常互相提醒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帮助），他却走出车外，不容分说，把我的坏车往后车斗里一放，说：“走吧，时间就是金钱。”我不无警惕地坐在他旁边，口里讲着感激的话。他说：“别在意，我也有被人帮助的时候。”
车到他家，他让我帮他卸货，是成捆成捆崭新的白汗衫，搬了好一会儿才完，然后他开车带我到我要去的地方。他说：“现在公平了，你已为我出过力。”一路上，他告诉我他叫本斯，大学毕业了，自己做点生意。他让我办完事再电话通知他接我。到他接我回到他家，我的自行车链条已被他修好。
打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他大学学的经济专业，做的生意很简单，一把餐叉把白汗衫绞成团，然后用各色颜料去染，颜料渗到汗衫里，再打开，就成了一大朵一大朵既有规律又五彩斑斓的花。这种衣服在市面非常流行，美国青年管它叫罗曼花。本斯说，在科技突飞猛进的当代，追求原始手工工艺的美在美国成了时尚。
本斯自信他将来能开一家大公司，专门经营罗曼花汗衫、服装、窗帘和床上用品，他要让他的罗曼花不断改进、开遍全美国。虽然他才刚刚起步，只有一本个体执照，可他满怀信心。他从批发店买进一件汗衫是两美元，加工后６美元卖给商店。他一天辛苦劳作能做好几十件。商店零售价是１２美元，我说他吃亏了，他笑笑：“不吃亏怎么竞争？”他自信他能从挣４美元起步，将来百元、千元、万元地挣。
因为我也学经济，就常去向他请教。谈多了，我发现他读了很多书，西方经济学、社会主义经济学，包括马克思的书。他说他要集各家所长，将来提出他自己的经济学思想。
后来和本斯的弟弟也熟了，我叫他小本斯。他在加州大学生物系就读，是连续几年加州大学生运动会轻量级摔跤冠军。他已经在读７年，可还不能毕业，因为摔跤误了好多课，学校都要他一一补起来。他一面苦苦补课，一面狠狠摔跤，乐此不疲。我说学校对他不公平，“你为学校赢得好多荣誉，可学校却让你多付好多学费。”他不以为然说：“别人把我摔倒了可以站起来，我自己把自己摔倒了就站不起来了。”
我回国前本斯已搬到另一个城市，他的生意做大了些，当地报纸登了好大一篇介绍他的文章，谈他的经营思想和他的发展计划，对他的罗曼花服装作了很好的评价。小本斯也本科毕业了，自费到日本去教英语，等到挣了足够的学费，再回加州读研究生。
本斯兄弟两人独立地工作，可我后来知道他们的家却是相当富有。房子很大，很豪华，有漂亮的花园和游泳池，花园里种满了各种果树，苹果、桃和樱桃。樱桃熟了，本斯的父母总要送我一大包，甜津津的，很好吃。本斯的母亲是加州一家很大公司的财务主管，本斯的父亲是旧金山海岸总署的总监，他们的年收入加起来超过２０万美金。可兄弟俩不靠家庭，而靠自己双手劳动。本斯父母说，孩子的事，由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