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业之歌 [复制链接]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新潮启示录

　　兴业之歌
陈伯坚
成功者都需要机遇
一条巨龙在南国腾游。它那横映南天的气魄，匹比珠江的恢宏，裁剪时空的博大，彩绘大地的雄姿，震人心魄，令目击者叹为观止。
这是正在崛起的从广州到珠海的百里长街。平坦宽阔的马路把数十个县城、乡镇连成一气，多姿多彩的民居、别墅，大群小群的高层建筑，厂房、宾馆、商店、舞厅，夹路绵延，鳞次栉比，在富于时代色彩的序列中显露出动感，如蠕动，如奔突，如腾飞……
动感是由动点构成的。动点是无数行进着的甲虫般的汽车。李超亮在车河里流动，眼光直盯住一架架汽车窗子，一座座楼宇窗子，他从耀眼的窗玻璃的闪光中，看到珠江口岸寥落渔村、凄凉农舍化作熙攘闹市繁华埠头的历史，看到南海之滨山丘大野水田平塘冒出空中铁路摩天大厦的明天。在他们眼中，玻璃是活物。会说，会笑，会跳，会招手，会飞跃，会负载着微妙的“天机”冉冉而来……他想到了１９８７年的春天——
李超亮当时是珠海经济特区兴业公司副经理。一天上午，他同经理林社术乐乎乎碰上一个产品名称“安全玻璃”，颇感新鲜。某兄弟公司把这项目“让”过来，说上头希望能立项生产。上头是珠海经济特区乡镇企业局。局长徐刚毅早些日子看红头文件，得知中央交通、公安、建材部门通知，我国汽车工业要用安全玻璃，正准备立法执行。外表庄重、严肃的徐刚毅，脑筋却鱼龙变幻，活跃得很。几经思索，忽发奇想，他已经看到了大汽车厂标致、大众……打珠海经济特区汽车安全玻璃生产基地源源运出优质产品的热闹壮观场面……机不可失，只争朝夕，他向某公司推荐了这个项目。他说，这是个不可错失的机遇。然而，某公司决策者的思路有些古怪，认为机遇时时有，困难何其多！他们现时需要的，不是虚幻缥缈的机遇，而是实实在在的“硬”东西——订单、指标、人民币之类。某公司把那一张“空文”抛过来了，像甩掉一只包袱。林社术、李超亮则从中看见徐刚毅独到的眼光，满腔的热情，他们开始研究安全玻璃的潜在市场，他们被耀眼的前景刺激得睡不着觉。
“中国需要多少汽车？每部汽车都装上安全玻璃，这不是个天文数字么？”李超亮半夜梦回，脑子里也闪烁着色彩缤纷的安全玻璃。
李超亮就这样抓住了一个送上门来的机遇。
成功者都需要机遇。
“迈迈时运，穆穆良朝。”时光流转，节序变化，四年以后，李超亮带领一班人走进香港皇家警察实弹试验场，健步登上看台，屏息谛听，等待一个不寻常的时刻。兴业防弹玻璃同来自英美日等世界１６家玻璃企业产品一起，并列成靶，经受检验。这检验实在非同小可。那射弹枪的厉害，就是李超亮无法想到的。那射弹枪被指定用我国红星５４手枪，弹透三本厚达１０ｃｍ电话簿而余力未消，比一般手枪胜出三倍！三声枪响，弹无虚发，兴业安全玻璃背面平滑如镜，表现出优异的坚韧度。５４手枪声的震波带着兴业安全玻璃的名气在海外市场远播，李超亮一时间成了安全玻璃买主四处寻觅的对象，连安全玻璃大用户香港马会也盯上了……
李超亮的车子进入广珠公路珠海路段。隔着精心剪修过的路心花树绿带，几部满载玻璃的汽车打公路的另一边咬着尾巴驶来，他一眼认出那载的是兴业钢化玻璃。他即时听到自己扑扑心跳声，他想到了徐刚毅那句市乡镇企业系统尽人皆知的关于决心抓好安全玻璃项目的话：“抓得好跳伞（五彩缤纷，美丽壮观），抓不好跳海！”
李超亮险些儿“跳海”。
那时，他手边没有一片安全玻璃。“乡”（乡镇企业）字号的兴业这艘土航船要勇闯科技大海的决心，倒四处传开了，竟招来了一位安全玻璃技师。兴业人以珠海特区人特有的对高科技的热情，外搭“乡”姓独备的谦虚，使技师的生活工作条件达到了分外的特区标准。随着数以吨计的合格玻璃在烈火中“粉身碎骨”，使自己也失掉了“安全感”！李超亮的心如烈火烧灼，他明白，自己是被人引向“坚硬的大海”了……
李超亮重起炉灶，第二次起步，组织了兴业钢化玻璃组。钢化兄弟们放开手脚，开通了包括国家建材局汽车玻璃研究所在内的多渠道技术讯息来源。汗水、膂力拌和智慧、勇气，失败是以千次计算的。然而兴业人始终雄心勃勃，义无反顾。希腊神话中雕刻家皮格马利以执著精神，深挚感情而获得甜蜜果实的故事是颇为迷人的。皮格马利一次雕塑出一个美丽少女像。他越看越感到它的可爱，他竟爱上了它。爱神阿佛洛狄忒被他的真挚爱情感动了，毅然赋予塑像以生命，让他们结为夫妇。心理学家罗逊塔尔从中悟出了道理，认为强烈的追求和期待能赢得理想的实现。人们称此现象为罗逊塔尔效应。李超亮和兴业“钢化”兄弟，在２０世纪９０年代中华大地的南方，恃经济特区的环境，以散发“乡”味的条件，在高科技领域实现了罗逊塔尔效应。１９８８年夏天，兴业钢化玻璃产品，终于通过鉴定，被批准为我国第一家生产替代进口产品的企业。然而，到１９８９年，李超亮们又面临两大难题：银根吃紧，贷款无门；生产技术跟不上众多型号产品的市场需要。
“兴业又落低谷！”有人议论。
“兴业需要大动作。”有人建议。
“兴业又碰上了机遇。”李超亮说。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李超亮口心如一。他心里在回味着七八年前“乡”字号兴业的那种苦境。身为财会人员，他到银行贷款１万元发工资。银行信贷科长说：“银行的钱是社会集资，贷了要还的。你们这种情况，不如去找民政局……”
人家对着你的脸，想到的竟是救济。李超亮听出一盏眼泪。但泪很快干了。因为他心底里升腾着热。人是需要一点精神的。或灌注，或激发，或渐生，或顿悟……人的一点精神的来由有各种各样。李超亮则基于对自身的客观环境的再认识。他不缺少自信，他需要的是可以充分施展的机遇。
机遇又一次来了。２０多位“钢化”兄弟，同李超亮心心相印，认定现时的困难形势，正是弓调马服，打好基础，以策起飞的时会。领先一着，着着领先。李超亮这一步，用的是渔翁撒网的方法，把自己的手尽量伸长，把眼光投向更广阔的地方，世界著名的安全玻璃生产企业，全在视野之内。他们市场考察人员的足迹，在国内外广泛撒开。兴业技术神经伸到了北欧的芬兰。“钢化”兄弟的眼光，一边瞄准芬兰夹层玻璃热弯炉，一边瞄准天津国际租赁公司的钱包。牙关一咬，信心十足，一条生产线引进到珠海经济特区。最困难时刻投入贷款１２０万美元，几乎豁出了老家底。支撑这重大决策的柱石，是远见、勇气和对“乡”字号兴业高科技化充满信心。李超亮和“钢化”兄弟们要从那条生产线汲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融会已有技术经验。独立设计、施工，拿下大板面夹层安全玻璃生产线。用珠海市乡镇企业局副局长虎润坤的话概括，就是“用自己的技术，自己的设备，赚‘老外’的钱。”
１９９１年全国高新技术产品展览交易会，兴业产品３ｍｍ超薄型双曲面电加温安全玻璃，在上千种产品中荣夺金奖。大板面夹层安全玻璃生产线宣告成功。徐刚毅、虎润坤、李超亮在热气腾腾的人群中，听到了省市领导人的赞誉：“这条生产线是兴业的骄傲，珠海的骄傲！”
北京，国际汽车产品展览会。著名的美国福特汽车公司玻璃专家Ｋ先生，来到兴业展品铺位，再三审视后说：“我这次来中国的目的是寻求技术出路。想不到中国已能生产这么好的安全玻璃了！……”
李超亮的车子进入兰埔，珠海板障山隧道南边，一块毗邻澳门的土地。这里是广珠公路的终点路段，两边百花竞艳般的大片农民洋楼群落之中，一簇银影耀眼的楼宇，格外引人注目。近４万平方米的珠海特区兴业安全玻璃公司新厂房，７２米跨度网架钢铁结构，雄踞于此。
它标示着兴业进入鼎盛期。
１９９１年，兴业成为广东省第一批命名的高新技术企业。至此，兴业已有５个玻璃产品，在华夏安全玻璃行业中，打出了自己的新天地。两个属替代型（替代进口产品），三个填补国家空白。其中，电加温除霜雾安全玻璃被列入广东省“火炬”项目。大板面吸收紫外线夹层玻璃，被列入国家“火炬”项目。
航船驶进“国际水道”
兴业的下一步是走向世界！“乡”字号的兴业敢不敢走向世界？李超亮和他的一班人需要用行动回答——人才、资金、设备、市场都需要及早调谐。兴业的道路，必须是一鼓作气，劲弩强弓，多举多捷。望而却步，或者犹豫缓步，则时会错失，优势易手。机遇就这么刁钻古怪，它裹着异彩辉煌的披巾来了。
兴业人的头脑神经清醒得很。他们认准目标，让航船驶进“国际水道”——即按国际惯例运作的集团化公司。
兴业迈向股份制。它的大动作之一，是与美国ＡＩＲＣＯ公司签订合同，该公司１０年内，提供技术保证，兴业安全玻璃将拥有国际领先优势。兴业取得了珠海市兰埔工业区黄金地段４万多平方米土地，投资２亿元兴建兴业广场建筑群，使这个高科技企业在房地产方面伸出了长足。广东省发展银行、珠海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广东省发展银行珠海分行三大金融机构，相继成为这个“乡”字号企业的股东。珠海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珠海特区金融专家陈光弟竟看中了它的“乡”味，“屈身”以就，当了它的副董事长。
珠海特区兴业安全玻璃股份有限公司严格按规范化运作，在珠海５０多家股份制企业中，备受赞赏，被先行批准为社会募集公司，正为异地上市做充分准备。
兴业在勇敢地让“网箱”养起“海鱼”。办法简单，就是大胆地“放”。把“网箱”放到“海”里。责、权、利、人、财、物，都放到全心为兴业服务的专家们心里、手中、肩上。玻璃彩印专利权所有者，一位至今不愿把姓名披露报端的Ｃ先生，婉谢了百万元买此专利的巨款，循新闻讯息，把自己的技艺，送来了兴业。当今世界印刷技术，纸张彩印，布帛彩印，已臻以假乱真境界，而玻璃彩印，则中外未有。Ｃ先生在兴业“大海”里纵情闯荡，大显身手。八个月后，玻璃彩印基地胜利投产。人类印刷术发明者的祖国，又向新印刷技术领域迈开了一大步。兴业安全玻璃大花园里增添新花。Ｃ先生说：“我就留在兴业了！”
至今“留在”兴业的专家已有来自海内外的８０多位。他们中，有机械专家，自动化专家，镀膜专家，外语专家，化工专家，机器人专家……兴业有浩浩空间，任由专家们大展身手，驰骋翱翔。在邓小平去年南巡广东，曾经视察过的一座高层大厦里，一天，李超亮办完公务，在大回廊匆匆走过。途中，被一位大个子“老外”拦住了。他向李超亮递过来一只盛满啤酒的杯子，“ＯＫ！……”他说着，显得十分高兴。他是一位在美国玻璃行业颇有声誉的镀膜专家，现在受雇于兴业。他热情地向李超亮祝贺，兴业安全玻璃产品取得了美国标准认证，为进入美国拿到“绿卡”。兴业安全玻璃同时还取得了日本标准认证、澳洲标准认证，还有欧洲标准认证，取得了走向世界的“绿卡”。
李超亮的眼睛注视着外国玻璃深加工大企业的大跨度车间。兴业也要有那样的大车间。这是生产的需要，是高质量产品的母腹。他找到了空军网架施工企业，他找到了北京人民大会堂的设计者之一、我国钢铁结构的著名专家李云教授。兴业动工兴建７２米跨度的大车间，为“乡”字号企业添了光彩。
兴业的动作受到我国各汽车生产公司的关注。广州标致、上海桑塔纳与之协议，成为配套厂家。２００号型、１０００多种规格的兴业安全玻璃产品源源流向国内汽车厂、汽车修配厂，流向澳大利亚、英国、美国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
新的机遇又在招手
兴业的腾飞受到中央军委一位领导同志的重视，他高兴地说：“１９８７年部队在华北演习，找不到自己生产的防弹玻璃装配防弹汽车，现在，你们终于生产出来了！”
浩浩荡荡的人群向跳伞场走去。那是珠海市海上欢乐节飞机跳伞场。五湖四海嘉宾云集。十里海滩，人头涌动，彩伞悬空。身披“让世界了解珠海，珠海要走向世界”横幅的“仙女”飘然而降。李超亮车子开得很慢，他忽然看见了夹在人流中的徐刚毅、虎润坤。他让他们上了车子。“足足六小时，”徐刚毅看看表说道。李超亮车子开出广州时，他们在“大哥大”里通过话。
“六小时能拿到一个准确数据，很不简单了！”虎润坤说。
“不到５％，绝对准确。”李超亮信心十足，说：“１２０公里路程，路两边的每一间房子，都逃不出我的眼光。用上安全玻璃的，绝对不到５％！……”
“你这‘百里目测’很有用。建筑用安全玻璃，仅是珠江三角洲，就有巨大潜在市场。”徐刚毅肯定地说。
这又是新机遇么？
兴业每一步都伴着机遇，伴着一曲奋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