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9阅读
  • 0回复

乡音易改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4-09-02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乡音易改
张农科
客居他乡,转眼半生的日月灰飞烟灭。偶闻乡音,心如风吹一池春水。乡情,丝丝缭绕,寸寸萦怀。
行走东西南北,讲过南腔北调,总也忘不掉家乡那些让人时感温馨,偶觉尴尬的称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言一方音。在苏北,特别是被京杭大运河拦腰而灌的泗阳一带人,对父亲、对祖父、对叔叔、对年轻姑娘都有一些特别称谓,听来让你有一种圣洁的笼罩与沐浴,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沧桑感。
小时候,在泗阳乡下读书,记得最真切的莫过于对父亲的称呼。那时候,孩子对父亲称呼有两种,此间的界限也特别地分明。只有“吃公粮”,见过世面人家的孩子管父亲叫“爸”,而绝大多数“修地球”人家的孩子管父亲叫“大”。管“父亲”叫“爸”的孩子,自然地是我们这些叫“大”的孩子的头领,常常是叫“大”的孩子围着叫“爸”的孩子,听人家神侃东西南北。那时,我特羡慕那些叫“爸”的,常常缠着妈妈追问为什么我不叫“爸”。似乎妈妈每每对我的追问也说不清所以然,冥冥中感到妈妈搪塞的言辞中有几多无奈。
泗阳人称自己的祖父为“爹”这倒是统一的,无论是“吃公粮”的,还是“修地球”的,叫起来干脆利落,自自然然,坦坦荡荡,只有那些过门生有子女的媳妇们叫公公时会在“大”和“他(她)爹”之间选择一下,更多的会比照自己的孩子叫上一声“他(她)爹”。叫得自在顺畅,听得也安然自得。
和称祖父为“爹”一样,泗阳人称父辈的兄弟为“爷”,长与父者为“大爷”,小与父者为“小爷”或按排行称“二爷”、“三爷”……
泗阳人该不该有这样的称谓,似没有什么人去争辩过。本来,称谓无非是一种代号,大家叫得顺口,听得顺耳、明了足矣。然而,当人们有一天走出那方土地,忽然会觉得那些代号带来了许多不便和不妥。
阔别家乡十多年,在大城市里成家立业,这家乡的称谓倒成了一个不可抗拒的难题,父亲进城探望孙子,直让孙子唤他一声“爹”,弄得孙子摸不清头脑,憋来憋去还是憋出一声“爷爷”,我在一旁不得不慎终追远地告诉他原委。从此,儿子经常会冷不丁地呼上一声“爹”,也叫上一声“大”,弄到全家哄然大笑。每每在这一时刻,长久郁积在心中的那份思乡之情,顿如潮涌一般释放出来。
今年春上,终于能有空携妻儿踏上归乡之途。十多年前的故乡已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唯有那一声声乡音清晰地在耳边流动起来……
老远就见接站的父亲弯下了身子,张开双臂,冲着我的儿子大声地说:“孙子,爷爷接你来喽!”,这一叫倒是把儿子给叫乐了。“不是爹来接孙子吗!怎么又成了爷爷了呢?”一旁的姐姐赶忙打趣地释道:“我们也学你们大城市人,叫爷爷呢!”
我和妻相视一笑。
正是午饭时分,乡里人如今也摆起了阔,大家拥着我们要到“人和大厦”聚一顿。全家坐定,衣着漂亮的服务员极其亲善地端来香茶。我努力搜寻着老家人对年轻姑娘的称呼,字斟句酌地问道:“小大姐,有菜单吗!”服务员让我这么一叫,愣愣地看上我几秒钟,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脸上顿起阵阵绯红。姐姐笑道:“在这,称‘小大姐’为小姐,你们城市也都是这么叫的嘛!”这么一说,我倒感到了几分尴尬。临行前刻意训练儿子叫“大”、叫“爹”、叫“爷”倒成了多余。
席间得知泗阳人,尤其是年轻人对父辈、祖父等乃至一些不入时尚的其他称谓,说不清从谁那儿,从什么时候起也在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听着这悄然变化的乡音,心头荡漾起了阵阵快慰。我在默默地想:乡音既能如此易改,其他一切落后现象在时空的缝隙里成为历史还难吗?
这不,沉默多年的故乡在现代文明的灼照下,随着一扇扇沉重大门的轰破,一个个滚烫的太阳不正从清澈见底的运河边呼之欲出了吗?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