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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 军民关系片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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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7-02-09
第3版()
专栏:

慈母
军民关系片断
梅村
冒着籁籁的秋雨,走了一夜一天。全身衣服都湿透了,被包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腰疼、腿酸,两个腿肚子上,像拴了两个铁砧子。
天快黑的时候,到了胡家坪,这就是我们的宿营地。
在一个小方院里。四间土屋,右边的门里,出来一个老太太,约五六十岁。穿一身半旧蓝布衣裳,一头蓬松的白发,一副削瘦的黄脸,颧骨凸出着,满脸皱纹,像一颗干核桃。她笑着,向我们迎来。
“啊呀!看同志们淋成水母鸡啦!快到屋里来,………啊呀!………”说着,她伸手来接我背上的被包。
“不要紧,我自己拿,老太太!”我笑着谢绝他,走进屋里去。
其他同志,也都照例这样谢绝她。
屋里空落落的,但扫的很干净。炕上放着一条席子。
“快坐下歇歇吧!这几天,听说遭殃军要进攻啦,俺把东西都藏啦,这条席子,是听说同志们来啦,才扒出来的……哈哈……。”
我们把被包放在席上,都坐下去。身体冷得微微发抖。
“老太太,麻烦你老人家啦!”
“可不要说麻烦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笑着跑出去,顷刻拉着一骨辘木头进来,一只手提一把斧子。木头上沾着泥土,显然也是才从土里扒出来的。
我们已猜着她是要给我们生火的,没等她放下,就拦住说:“老太太,不用烧你的柴,我们等一会就领来劈柴啦!”
“就烧这吧,一样!”说着,她把木头放下,抡起斧子劈起来。
我们看拦不住,于是一商量:回头给她钱,或还她柴火吧,可是不能让她给劈,大家就抢着夺她手中的斧子。
“对!先烧你这柴也行,那就叫我们自己劈吧,你这么大年纪啦……。”
“哎,哎,不用,不用!我可以劈,你们跑累了,多歇一会。”她紧握住斧子柄死不丢。
结果,是老王夺过斧子劈起来。
老太太并未休息,又跑去找了一把干草,在屋角里把劈柴火生起来。
“赶快烘烘吧,看冻下病啦!”
我们都围过去,在熊熊的火焰旁,脱下上衣烘起来。
她又跑出去,拿来一个大熨斗,在它里面架上火,放到炕上。然后,伏下身子解被包。
“啊呀,老天爷哪!你看被子湿成啥!?夜里怎样睡呀!”她一面解,一面自言自语说:“都是蒋介石龟孙子作的孽!要不是他胡闹,同志们也不会受这种罪,蒋介石这该死的!……”
她把牙狠狠的一咬,好像要咬掉什么。我们又要求她:被子让我们自己烤,不要你老人家操心。但是,她不听,她反而板起面孔,像母亲训孩子似的:
“你们快烘衣服吧!衣服烘不干也是不行的。俺闲着没事,帮同志们烘一烘有啥关系?……”
扭不过她,只好让她烘去。
她把被子铺在炕上,用烧热的熨斗,在上面烫起来。熨斗经过的地方,冒起一股白烟,烫上几遍,就干啦。她耐心地细致地烫着,烫干一条,再烫第二条。
天气越来越暗,她就跑去点了一盏麻油灯。在暗淡的灯光下,继续的工作。……
我们说不出的感激她,不知怎样报答她才好。吃晚饭时,盛了满满一大碗干饭,和半茶缸菜,给她带回去。因为她还没吃饭哩。
但她说啥也不接,撕揣了半天,才伸手接过去,放在窗台上。仍继续烫着被子。
我们催促她趁热吃,吃了再烫。她却严正地说:
“吃饭事小,同志们睡觉事大呀,说不定夜里还要去打仗呢。”
她把话停住,沉思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
“喂,你们啥时候去打仗?”
我们说:“不清楚”。她把牙一咬,狠狠地说:
“打呀!可不要让那些祸害来!咱老百姓刚刚翻了身,叫他们来,就又活不成啦!”
“老太太,你家受过老蒋的苦害没有?”我们中的一个问起来。
“咋没有!老日在时候,胡有贵当了村长,他自己坦白说是国民党什么区分部书记呢,俺记不清啦,仗着老日势力,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把俺孩他爹拉去支差,死在外面没回来!……又说俺孩是暗八路——俺孩那时候是暗民兵,——逼的俺孩不敢在家,跑到山上……。又把俺个死老婆子,拉去打的死几死,活几活!——你看,俺这手上的伤!胯上,腰上,还有咧,……打了人还不算,又讹去俺五亩地——俺就那五亩命根子呀!你说不是活活要俺的命是啥!……唉!同志,过去的事情不敢提……。”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籁籁掉到被子上。
“那个姓胡的汉奸呢?”一个同志急急地问。
“叫咱老百姓给砸死啦!年时秋天,八路军来了,……啊呀!这一下老百姓算是窑顶上透了个洞,见青天啦!……俺报了仇,雪了恨,把五亩地要回来了,另外又分到了十亩好地,和这一所院子,……俺的孩也回来啦,当了民兵队长。今年春天,娶了个新媳妇……。俺常想,俺像一株快干死的树,被共产党浇了水,又开了满树花啦……哈哈,……”
“你的孩和媳妇呢?”我急忙插问。
“吆,俺还没说到呢,……今年秋天,政府动员参军哩,俺就送俺的孩去了。俺说:孩呀,去吧!去好好打老蒋吧,老蒋和老日一样,不打走他,要叫他来了,俺家的翻身果实总是保不住啊。从前你当暗民兵他还捉你呢,这阵,你当了民兵队长,打去吧!俺媳妇?唔,她回娘家了……。”
就这样,我们一面拉话,一面她仍不停手的烫被子。
她爬在被子上,细心地一头一头,一面一面的烫着。我们一再催她先吃饭都不肯,还是一个先烤干衣服的同志夺过熨斗来,她才端起那碗冷饭,到左边那个房里去了。
夜里因为情况变化,我们还没睡着觉,就又起来了。
老太太也起来了。要给我们做饭,我们说来不及吃了,要给我们烧开水,我们说来不及喝了。………她一再说着过意不去的话。
我们向她告别。给她柴火钱,灯油钱。她无论如何不要,并且,生气地说:
“怎么?不是一家人啦!?”
没办法,只得把钱悄悄压在他的灯台下。走了。
她把我们送到大门外,在黑暗中,难过地叮嘱我们:
“不要忘记俺这死老婆子呀!回来路过这里,到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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