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企武和彭泽鲫鱼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专题特写

　　傅企武和彭泽鲫鱼
余继军卢大喜
初到九江，即探得傅企武和“彭泽鲫鱼”的话题。人与鱼并提，其中定有蹊跷。乘老式吉普沿湖颠簸十几分钟至九江市水产科学研究所，见到了大名鼎鼎却单薄瘦小的傅企武所长。故事是从鱼开始的。
农民的意外发现
江西省彭泽县马垱镇丁家湖是个富于传奇色彩的地方。传说《水浒传》中的阮氏兄弟便是在这里“打渔杀家”的。
１９５８年，正逢“大跃进”，当地农民欲挖塘造田，抽干了丁家湖的水，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大鲫鱼。通常人们见到的鲫鱼只有几两重，而这条鱼竟有６．５公斤，于是这条鲫鱼被制成标本，送往北京农展馆展出，命名为“彭泽鲫鱼”。
傅企武是在１９７０年分配到彭泽县水产场工作的。几年间，傅企武迎来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自北京、南昌、九江的水产科学工作者，他们是冲“彭泽鲫鱼”而来的，却都空手而归。一旁的傅企武暗暗地滋生了一个念头：研究并开发“彭泽鲫鱼”。
１９７７年，全国恢复高考，３０岁的傅企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江西大学生物系。四年后，他不假思索地返回九江，甚至要回到彭泽去。九江水产科研所的老所长和他谈了一个下午，留下了他。
彭泽鲫鱼成为推广良种
“我是生逢其时。”傅企武感慨道。其时，全国科技大会的盛况还萦绕在人们的脑海中，“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的诗句更是家喻户晓，举国涌动“科技潮”。１９８３年１月，当傅企武得知江西省科委将“彭泽鲫鱼”列为重要科研计划时，兴奋得夜不成寐；而另一条消息又让他忧心忡忡：马垱的农民正在填埋丁家湖建市场。“彭泽鲫鱼”濒临灭绝！他坐不住了，不顾严冬岁尾，带上三个伙伴奔赴彭泽水产场。
就在这个寒冬腊月里，人们每天都可以看到，彭泽县城到马垱的３０里土路上，一辆破旧的手扶拖拉机上总颠簸着四个知识分子；丁家湖晚归的渔船上，总有四个浑身溅满污泥的城里人在船舱里翻找；彭泽县水产场的解剖室里，总有四个手冻得如面包一样的青年在深夜忙碌……直到腊月二十八，他们才从１５００多尾重半斤以上的鲫鱼中挑出了７００多尾“彭泽鲫鱼”，写出了《彭泽鲫鱼资源初步调查报告》。
当时，傅企武的家还安在彭泽水产场。家与解剖实验室近在咫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傅企武竟然没有进过家门，而他的儿子正在发高烧、出水痘。“实在是没有时间啊。”回想起来，傅企武不无内疚。
傅企武将选出的７００多尾鱼放到临近的太泊湖和芳湖养育。不料，天不作美，６月的长江说变就变，一场特大洪水席卷而来，太泊湖、芳湖受到威助。一旦二湖被淹，“彭泽鲫鱼”也将随之东去。刚从培育基地返回九江水科所的傅企武不顾往返奔波的劳累，也不管太泊湖是血吸虫病的重灾区，带头跳入湖中，将鱼苗一一抓起，转移到安全地带。鱼没事了，人却瘫在了地上。
为了防止“彭泽鲫鱼”遭人捕捞，傅企武在水塘边搭了一个木棚，却不睡在棚里，而是住在棚顶上，以便夜间警觉些。这样傅企武就成了蚊虫光顾的对象。早上起来，四肢、头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开始还知道痒，后来居然麻木了，只是红点依旧。
鲫鱼的繁殖期在清明前后，此时江南还是料峭春寒，为了观测到卵子从受精到胚胎发育的全过程，傅企武连续几昼夜地守在显微镜旁，困了就用冷水洗脸提神，脸颊被冷水刺激起了红斑，他终于记下了胚胎发育全过程。
经过七年六代的艰辛选育提纯，傅企武终于选育出了性状稳定的“彭泽鲫鱼”。这种鲫鱼头小体大，可食性强，且一年即可长成半斤以上，而一般鲫鱼一年只可长到３两。１９８９年，该鱼种通过农业部鉴定，被列为“八五”期间全国重点推广良种。
傅企武依然淡泊名利
培养出良种，并非万事大吉。“老百姓是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才肯来仿效的。”傅企武说。１９９２年至１９９３年他主持实施《彭泽鲫鱼规模开发》星火计划，在九江市推广养殖面积１３万亩。一年下来，产值３４００余万元，接受技术指导的老百姓共获利２０００余万元。此信息很快为国内养殖界知晓，新疆、青海、云南、广西的采购者纷至沓来。辽宁的养殖大户为了抢时间，干脆租用了九江军用机场的飞机，一口气买走了５００多万尾鱼苗。据统计，目前在全国２０多个省市共有１００余万亩养殖“彭泽鲫鱼”的水面，平均一亩可增加产值４００元，全国累计增加产值４亿元。
傅企武笑了。谁能想到，几年前，他为了推广“彭泽鲫鱼”，曾无偿提供鱼苗近千万尾。
记者曾以为傅企武该“发”了，可一进他的所长办公室，发现自己判断错了：１０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张油漆斑驳的办公桌、一把旧藤椅和两个一屁股可以坐到底的旧沙发外，就剩下满墙的鱼形图了。
面对金钱，傅企武是淡然的，否则他完全可以凭借他的优势承包上百亩水面，一年少说也有几十万元的进项，而现在他一个月仅拿５００多元的工资。有人为水产科研成果不能像工业科研成果一样申请专利而替他抱屈，他却说：“作为一个水产科研工作者，最大的成功与喜悦莫过于为社会创造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