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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继光 1996-08-30 00:00

草木有情

第9版(读者之友)
专栏:识见录

  草木有情
沈继光
书房里,有一盆莲花掌。一天早晨拉窗帘,不小心碰掉了两片叶子,挺心疼,舍不得扔掉。我默默自语:叶落归根,于是将它们放回到原来花盆的空处。没成想,十几天后,那两片叶子竟从茎上断掉的那端,各自向上长出一簇胖胖的小叶,鲜活如婴孩的小脚和小手,饱满的,紧紧的,向下有几丝红须扎入土中,那分明就是它的根。
果真有“死而复生”!果真有“落地生根”!
生命,不是轻易就能被毁灭的,它有不为人所知的更深藏的身心秘密和长久的生存力量。它悄悄又是公开地吐露给我们:常常回到脚底坚实的土地,回到简朴平凡的生活,回到勤勉忘我的劳作,回到慈爱母亲的怀抱,就获有落地生根的真实感受和复生的充盈。
我由此相信:如果一个人能足够小心地仔细观察一个平凡的生物,那么它终将向你吐露自己的秘密,倾诉自己的情感。自然中迄今未肯说话的一切都会有它的语言。
我不相信有什么注定的哑巴。
它们,不,是她们,在一切生命的阶段上,不但是生存,而且要求一种能够说话的生存,能够表达情感的生存。
后来,野外散步时曾拾起吹到脚边的残叶,夹在书里。不求奇花异草,也没有为收集而中断那勃勃生命,我只是注重普通平凡和安顿终结。
三年过去,累积了不少,相识了不少,和草木的来往,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读她们,也似乎是在读自己,从彼此的鉴观中,得一点精神,寻一点真趣。原来,什么都是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现在,开始在近乎腐朽的草木上见到了一种神奇。
其实,不是我们赋予她们什么,我们并没有那么大的智慧和伟力。实在是她们太好了,是她们自身有着不可言说的风韵资质和奇特顽强的生命活力。或者说,我们和她们相互欣赏着。不过,她们对我们的评定,我们暂时不清楚,没有明确被感知。
历史告诉我们,人类比草木晚生了十几个地质时期,从儿时学步到现在,我们一直受到草叶花木的关照哺育。她们提供着清纯的空气,充盈在每个角落,让我们尽情呼吸;她们捧出丰硕的水果和粮食,让我们解渴充饥;她们献出参天的树干,让我们营屋和造舟造车;她们在广袤的大地上搭起凉棚,让我们憩息歇晌;她们还用自己的冠盖,变幻着绿色、金色、褐色等无法描述也无法猜测的色彩,顺应着自然的春去夏来,秋归冬至,让我们的感觉升华为诗的艺术;她们还用自己的花开花落,枝枯枝荣,落地生根,有心有节的所有生命现象,让我们得到启示,参悟到一种自自然然、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的大哲理。
人类要永远感激草木的无言爱意和无言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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