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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灏 1954-04-30 00:00

昼夜之间——记建设鞍山的人们

第2版()
专栏:

昼夜之间
——记建设鞍山的人们
本报记者 陆灏
机场上临时架设的电灯已经开始闪烁着它的浅淡的光芒,黑夜毫不留情地来到了。
下班的时间早已过了。可是,钻探队分队长孙祥还是从这个钻孔走到那个钻孔,来回地忙碌着。他一会儿问问钻进的情形,或者是检查检查钻头;一会儿又弯着腰去帮助大家推着正在上坡的水车。他总是什么时候也不愿意自己有一点点空闲。
“孙师傅,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你该回去啦!”
“孙师傅,时间太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啊!”
“孙师傅……”
每天下班,这些话,钻探队员们真不知要说多少遍。这几乎成为一种习惯了。
孙祥直到看见夜间的准备工作确实一切都就绪了,他才被大家撵着走下山来。
满天的星光,亮澄澄地倾泻在崎岖的山路上,那嶙峋的山头,也被照得好像透明似地闪着光。因为没有风,树梢恬静地伸向天空,一动也不动。远处发电厂的烟囱,像喷泉似地笔笔直直地吐着烟,连弯也不转,升到了空中就散失了。
他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间九点多了。他的老婆张桂芝,还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孩子锁柱伏在妈妈的腿上打盹,他听见门一响,马上机灵地睁开眼睛醒来了。
每天晚上,张桂芝总是一直要耐心地等他回来吃晚饭,不管是天气多么晚,等得多么久,她总是把饭菜焖在锅里,一把火一把火温着它,不使它凉掉,一直等到他从山上回来为止。锁柱也是这样,他总要等他爸爸回了家,在爸爸的怀里靠一靠,或者要爸爸抱一会儿,才肯去睡觉。
“那钻孔挖得怎么样?”孙祥一进门,张桂芝就这样问他。关于他的白天工作的情形,她好像早就从山上回来的人那里知道了。
这几天,孙祥和他的钻探队员们,正碰上了一个十年九不遇的钻孔。这钻孔,是松软的砂砾地层,除了砂子,就是像核桃、鸡蛋或饭碗那样大的卵石。在这样的地方进行钻探工作是很困难的,只要一提起钻具,取出岩芯检查岩层地质情况的时候,钻孔就马上又被堵住了。当时先进的泥浆钻进法还没有传到这里,队上也没有技术人员,对于这样的钻孔,谁也拿不出个办法来。
当然,工作是不能停止的。最后,大家商量先挖一个钻孔,看看地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今天,是开始挖孔的第一天。
“只挖了一人多深。一面挖,一面塌,看样子不好办。”孙祥忧愁地说。
他走近灯前,张桂芝仔细一看他,全身砂土不要说,连眉毛和头发都好像上了一层颜色。她说:“你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儿了。”
张桂芝赶紧给他去端洗脸水来。他伸手去拿镜子,他看见脸孔上只有两只眼睛在转动,自己活像个土人。
那洗脸水换了好几次,次次都像泥浆一般,不等他洗完,锁柱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
大约在十点多钟的时候,全家便睡了。
可是,刚刚睡下不久,外面突然呼呼呼地起了大风。
挂在窗户上的秫秸帘子,开始被刮得哗哗乱甩起来。窗户上糊的纸,也被吹得霹拍乱响。树梢呼啸着发出尖厉的声音。孙祥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惊醒了。
虽然是连日的劳累,使他的脑袋嗡嗡发响,眼睛也睁不开,但他一醒,他的脑子立刻就想到山上。他想:山上的风一定更大。今天晚上留在山上的人,都是徒工和普通工。这样的大风,那个十几公尺高的钻塔会不会被刮倒?钻探机上用的电会不会发生问题……
他猛然地坐起来,穿衣裳,对张桂芝说:“快起来,快起来,点灯。”
“干什么呀?”
“上山去!”
“这样深更半夜去干什么?”张桂芝一面问;一面便起来点灯。可是,那屋子像漏了风一样,火柴划着了,马上又被吹灭,怎么也点不着。
“你没有听见这风吗?”
“听说这儿狼可多呢。”
“狼多,我知道。”孙祥说:“要是出事故怎么办。”
他把门闩往旁边一推,那两扇门就呼地一下被风吹开了。他跨出了门槛,张桂芝去关门;但是那门已被大风刮得顶住了。他回转身来,用两只手拉那两扇门,张桂芝在屋里使劲往外推,这样,里推外拉,好容易才把门关上。
在孙祥住的屋子外边,还有一人多高的围墙,他来不及再去开那围墙的大门,一踪身,就跳了出去。刚着地,一阵大风,就把他刮倒在地上了。
风呼拉呼拉地刮着,整个大地都好像在旋转,孙祥迎风走着,噎得气也透不过来。他摸出口袋里的手电筒,恰巧它又出了毛病不亮了。好在路还熟,他一面摸,一面走,有时甚至走了两步,还得向后退一退。快到半山,那大风好像用力地向他压来,要迫使他倒退回去似的。他朝机场了望,满地漆黑,好像什么都被刮得精光了。只有远处的发电厂,忽悠忽悠地闪着稀落的灯光。他想起过去有个钻孔,因为停电,没有把钻具提上来,结果停工三个月,心里就恨不得一步就走到机场上。
他终于先来到了三一○钻孔。钻探队员们休息的木屋里,他走进去,看见人们正在休息。他问道:“同志们,钻具提上来了没有?”
“没有。我们以为过一会儿,电就会来的呢。”
他赶紧领着大家去把钻具提了上来。在大风和黑暗中,他又和大家在一起加固了钻塔的钢绳。他安置好三一○钻孔的工作以后,又到其他两个钻孔去了。
所有的钻孔全是一样,都因为停电而陷入黑暗里。他在漫天的大风中,简直是摸着蜿蜒的山道,才算走到了山下队部。给发电厂打了个电话,知道是因为线路断了,电过不来。
大风疯狂地刮着,满山的砂土被刮得像下雨似的。孙祥和几个钻探队员们,伛着腰去检查线路,他们在钻机的四百公尺以外,终于发现手指头一般粗的电线,受到大风的影响,不知怎么搞断了。
电气工人从发电厂赶来了。钻探队员们帮着一块扶梯子接电线,梯子被刮得摇摇晃晃,像要倒下来似的;人们拉起电线来,被大风刮得站立也不能由自己作主,电线一松一紧,有时候竟把人弹出数公尺以外。他身上虽然穿着棉袄,可是山顶上的尖嘴的大风一直钻入骨髓里,仿佛穿着一件单布衫似地发抖。孙祥抽个空隙,他又摸回木屋去,拿了一些草绳来,每人给了一根,拴在腰里,这鼓满着风的棉袄,才像个口袋似地被绳子结住了。
他们把电线接好,天已经快亮了。
他又从这一个钻孔到另一个钻孔去,一种黎明前的睏人的疲倦袭击着他,他抖擞着精神,顶着怒吼的大风走着。
走着走着,他的面前被一块像雾一般的白气蒙蒙的东西拦住了去路。他走上前一看,原来有一节水管破裂了。水像雨点般地喷溅着,大风又把它刮得老远老远,一大片地方像下着雨一样。
水管的破裂将会严重地影响到钻机的用水,孙祥什么也不顾,扑向水管边上去。他的棉袄本来已经就像被大风钻破了,现在又被冰凉的水浇淋着,当他用胶皮和铁丝把水管的裂口暂时绑好的时候,他的湿透的棉袄像水柱似地流下水来。
他来到了昨天工作的那个钻孔,这时候,天已经大亮,白天工作的人都已经上班了。
钻孔还是只好先用人工在挖,威风凛凛的钻机暂时就显得无能为力了。人在下面挖,那土、砂子或石头,就不断地往下掉。脖子里常常被撒满了砂土,有时候,核桃大的石头,还会猛猛地从头上、背脊上掉下来。
飞散的砂土像烟幕般地笼罩着那个钻孔。在孔里工作的人,虽然是带了口罩,但鼻孔和牙齿依然粘满了砂土,嘴里好像被塞满了东西,唾沫也似乎被吸干了,喉头呛得要冒烟,简直像要裂开一样。
当钻孔大约已经挖到有四公尺深,孔里面简直是呆不住人了。整个的孔口,发出一种奇怪的响声,它好像一堆松散的乱石要立即坍塌下来。
孙祥一直在下面工作,站在上面的年青的钻探队员见到这种情形,着急地喊着:“孙师傅,孙师傅,下面太危险,快上来吧。”
这位个子长得高大,但脸庞瘦削,额上陷有很深的皱纹的年青人,一直是闷声不响地在下面坚持着,坚持着。
我们的鞍山,这几年以来,为了进一步取得地下的矿藏,以满足熔炼钢铁的需要,地质钻探工作正在辽阔的地区紧张地进行。南至渤海湾,东至鸭绿江边,到处有钻探队员们在和大自然进行艰苦的搏斗。而孙祥目前所遇到的困难,只是钻探队员们遇到的无数困难中的一件。
中午,他正蹲在一个土堆边休息,脑子里装满了关于这个钻孔的事情。他偶然一抬头,看到有种带赭红色的泥土,湿润润的和平常看到的泥土不大一样。他好奇地用手抓了一把,使劲一捏,那油亮亮的泥土便紧紧地粘成一团。再看那路边上,也有一些小卵石,卵石被裹在泥土中,都好像被砌住了,和钻孔上发生的情形很不一样。他想,这一下也许能解决问题呢。
他走回钻孔上,孔口坍塌的险恶迹象已经更加明显。钻孔里暂时还没有人下去工作,但在几公尺以外,就可以听到掉入孔内的石头,响着擂鼓般地声音,震落着砂土,整个的钻孔像个大烟囱在冒烟了。
大家面面相觑,正在发愁。
孙祥好像找到了什么门道,他兴奋地对大家说:“同志们,有一样东西我看能帮咱们的忙。”
“什么好东西啊!”
他把手里的一团泥,往大家面前一举。他说:“就是这,它或许能帮咱们解决大困难。”
大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孙祥就招呼着大家去抬一筐这样的土来,又打发人去弄来了水。那时候,大风还在继续刮着,一个满盛着水的大瓢,一阵风,连瓢带水,就被刮到几丈以外。
孙祥把泥掺上了水,又和石头拌在一起,那泥就像灰浆似地和石头粘在一起了。孙祥说:“就用这个办法,活石头就要把它变成死石头了。”
大家半信半疑,用水和了泥,一团一团先往钻孔里扔,然后就用钻头顶,泥向四周挤,自然地和活石头和在一起,石头被泥沾住,就不往下掉了。果然,一个恼人的无法解决的困难,就这样被孙祥解决了。
钻探工作开始在这个钻孔顺利地进行,到晚上下班的时候,钻进已到达了两公尺。
人们虽然一开始就帮助孙祥换去了身上的湿棉衣,但一直到下班的时候,才发现他从昨天半夜上山以后,到现在还没有休息。于是人们就像往日一样,催着他,撵着他,离开了机场。
他走下山来,风已慢慢地小下来。他走过三二○钻孔,看见钻探队员们房顶上的席子已被刮掉了,木板被掀掉了,甚至有的墙壁也被刮倒了。他又停下来,帮助大家垒墙,最后又爬到房顶上去帮助大家盖席子,顶木板。人们催他走,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等到什么都弄好,机场上临时架设的电灯,已早就开始闪烁着它的亮光了。
孙祥从山上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他轻轻地敲着门,张桂芝还在等着他,没有吃晚饭呢;而锁柱却等不及,已经和衣甜甜地睡着了。
张桂芝一见他回到屋里,她抱怨地说:“孩子一直要你,到现在才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孙祥毫不在乎地说:“我早说过,不要你们等。你们应该先吃饭,先睡觉;但就是改不了。”
“昨天晚上冻得够呛吧。”张桂芝关切地问。
孙祥笑着说:“我还热呢。光站着不干事,那当然要冻死的。”
他吃完了热喷喷的晚饭,已经很困了。他站在炕边上,静静地看着熟睡的锁柱,油灯的灯头开着花,那悠静的灯光照在他的小脸上,他的均匀的呼吸和甜蜜的鼾声,使孙祥竟不禁要用脸狠狠地去亲锁柱,但又怕自己长久不刮的胡子扎着他。这一夜,孙祥靠着锁柱的身边,不知不觉地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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