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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羽 1996-06-29 00:00

画,话钟馗

第7版(副刊)
专栏:

  画,话钟馗
韩羽
方成兄画钟馗,是两钟馗对打。题跋是:“相持不下,两个钟馗打架,胜负看来分明,可是难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画真、假钟馗,恐自方成始。与真钟馗对打的假钟馗,不言自明,定是对立面,钟馗的对立面,无它,鬼也。
这鬼不露鬼相,以假乱真,真“鬼”得可以。然而我却更佩服它之敢于和真钟馗相斗的拚命精神,应算是鬼中之雄了。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题跋的末一句:“可是难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看来那小鬼不但有着钟馗气,钟馗当也有着小鬼气。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真钟馗不全真,假钟馗不全假。一旦假钟馗斗败真钟馗,假钟馗也就成了真钟馗。“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地“可是难说”了。
我也曾画过钟馗,是“钟馗捉鬼”的老套数:山石僻处,两个小鬼蹲踞在地捕捉蛐蛐,眼看蛐蛐即为掌中之物,一副鬼脸眉开眼笑。可却再没料到,背后悄悄闪出钟馗,跃跃欲攫了。这画的下个场面,很可能:两小鬼屁滚尿流逃之夭夭;或则是钟馗俎上之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可望博得一哂否?
借钟馗捉鬼,更表露出人的心智。古书载:“唐明皇病疟,昼梦一大鬼。破帽、蓝袍、皂带、朝靴。捉小鬼啖之。自称终南进士钟馗。”钟馗竟也是“一大鬼”。以鬼对鬼,知己知彼。庖丁解牛,游刃有余。这一手委实厉害。
可又因同隶鬼籍,有息息相通之处,对了劲,又沆瀣一气起来。这早为戏曲家窥出苗头,弄了一出《钟馗嫁妹》。前呼后拥,舞之蹈之,钟馗与小鬼一变而为“坐轿子的”与“抬轿子的”。这未免使人担心,假如其中一鬼再鬼性复发,弄出点什么祸祟,依法欤?殉情欤?钟馗恐要大费斟酌了。
如果有的鬼效颦人世……这一点为詹同猜中了,画了一幅小鬼搔背图,钟馗果然给拍得浑身舒坦,乐不可支。人鬼同心,心同一理,这其乐融融既然人间有之,何独鬼无?难道只许“人”放火,不许“鬼”点灯乎?
立民有一册页,要我题诗,翻开一看,恰又是詹同画的钟馗与小鬼。这回却一反其初,是钟馗觍颜相向,替小鬼搔起背来。“‘鬼’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感之慨之。
感之慨之,却又不得其解之,我只好诌几句打油:
此画怪哉真怪哉,
钟馗拍起小鬼来。
前后颠倒为底事?
倒要老包猜一猜。
立民要我题诗,无异打鸭子上架,甩出谜语,虚晃一枪,以攻为守也。
去年,在安徽一民宅中,见一画,甚有趣,是钟馗照镜子,如此丑脸,竟也顾影自怜,令人喷饭。细细一想,又不足为怪了,岂不闻“敝帚自珍”之说?我不知这画家是借钟馗打鬼、还是借钟馗嘲人?
钟馗虽为一丑鬼,却有一漂亮妹子,一丑一美,相得益彰。周作人书中引有一则明人故事:
钟馗生日,妹差一鬼挑担送礼。一头是酒,一头是一个鬼捆做一团,外附一封信云:
“酒一坛,鬼一个,
送与哥哥做点剁,
哥哥若嫌礼物少,
连挑担的是两个。”
钟馗阅信毕,便命将两个鬼都送厨房。捆着的鬼对挑担的鬼说道:“我是没有法子,你何苦挑这个担子?”
这鬼问得好,言简而意无尽,真可补入《阅微草堂笔记》了。
本是人云亦云,谁也没把钟馗顶真儿。可顾炎武氏偏偏认了真,郑重考据起来:“齐人谓椎为终葵。马融《广成颂》:翚终葵,扬关斧。盖古人以椎逐鬼,若大傩之为耳。今人于户上画钟馗像,云唐时人,能捕鬼者,玄宗尝梦见之。事载沈存中《补笔谈》,未必然也。”(《日知录》)钟馗竟是个物件——椎。这顾氏的“未必然也”实在有点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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