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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亮 1999-01-29 00:00

看与被看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五味谭

  看与被看
  吴亮
  直到现在,女人还是未能摆脱“被看”的地位。当然,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简单地用男权文化来解释,因为女人们对“被看”的敏感远远要超过粗心的男人,在她们自己的讨论中,不论是“女为悦己者容”,还是“给自己一个好心情”,或者“素面朝天”,都存在着“被看”的诉求。问题是,给谁看?想得到何种评估?如何才是好看的?这才是分歧所在。
  在“被看”成为女人们关注自我形象的社会学或心理学时,有一个小小的矛盾也许会被忽略,那就是女人“看”的主动性以及权利。那些视力需要矫正的女人如果为了保持看清周围世界的能力,她当然应该去戴一副眼镜,这是不必特别讨论的。可是,由于今天的生活美学不鼓励女人戴眼镜(这里不包括隐形眼镜),由于今天对女人的要求首先是她的“被看”(而不是首先强调她自身“看”的方便和权利),所以,我们就很少看到女人戴眼镜。而事实上视力不好的女人当中,有许多是戴隐形眼镜的,也有许多则没有进行任何矫正。
  这种情形的出现,也许和媒体、杂志封面、广告、电影、女人公众形象的诱导有关:除了公益广告,或那些新闻报道中的女教师、女学生以及其他传统女职员,我们极少再看到别的女人形象是戴眼镜的。成为主流的,深深印在记忆中的,美的,有魅力的,那些新型白领女士,令人想起舒适、享乐、轻松生活的场景中的女人,或激起幻想、白日梦的女明星、女模特儿,她们没有一个戴眼镜。
  也许正相反,不是媒体、广告、电影、杂志封面在影响生活,而是生活中广泛存在的“偏见”影响了媒体、广告、电影和杂志封面。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最新翻版。我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戴了眼镜就不好看?大概眼镜挡住了明眸和秋波?改变了鼻子的尺寸?破坏了脸庞的单纯和完整?玻璃片冷冷的反光?一种和女人的柔美不相称的多余累赘?读书过多的迂呆?
  假如上述理由能够成立,那么结论就很清楚:女人的从属性还是广泛地存在于现代文明当中,这一古老的从属性,已经积累起一整套对女人的评估标准,这其中“被看”日益精致化而且积重难返。女人的“看”,经过文明的演讲和教育的普及,的确有所拓展;但是,“被看”却常常成为更重要的任务,让她们耿耿于怀。
  女人生来就美,可她们却无往而不在“如何让别人觉得美”的锁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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