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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征 1999-03-26 00:00

桂花和橘花

第11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江山走笔

  桂花和橘花
  刘征
  我爱桂花,爱桂花的香。
  1997年11月,秋色向晚。一夜潇潇细雨,早上仍然没有晴意,天和地都湿漉漉的。游兴很高,阴雨何能阻行?岳阳的二三诗友和我们老两口同车行几十里,渡过汨罗江,就到屈子祠了。屈子祠有相邻的两处。新建的一处,崇楼阿阁,金碧辉映,现代建筑富传统风韵。但我更倾心于旧的一处。青瓦白墙,石阶藓径,幽花细草,小院回廊,令人悠然遐想。一连几重屋宇,每个院落里都有几棵高大的桂树。那树木,古拙如青铜,蜿蜒如虬龙,看样子在百年以上了。枝叶茂密,障蔽云天,抬头看去,满眼都是阴阴的绿叶,方形的小院,仿佛罩在绿色的熏笼里,加上阴天,幽暗而深沉,显得供案上的香烛特别明亮。正当桂花盛开的季节,枝叶之间金粟累累。呼吸俯仰,随步皆香。檐间的雨滴是香的,阶前的落叶是香的,寒涩的蝶翅是香的,清瘦的丛篁是香的,我的眉宇肺腑无不沁着清逸的香气。
  屈原是爱桂花的。桂花与兰蕙芙蓉之类同为用来比喻节操高洁的芳草。《九歌》首篇《东皇太一》唱道:“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以桂酒祭祀天上最尊贵的神灵“东皇太一”,足见桂花在屈原心中地位。屈祠门外不远就是汨罗江,秋雨下的江水清深湛绿,在雨点的击打下时时跃起水花,如无数小鱼在跳舞。我想这桂树,如果舍去实体视为精灵,她应该见过披散须发、敞衣赤脚的屈原,怎样风一般奔跑,雨一般哭泣,雷一般呼号,怎样用呕出鲜血的声音高唱《离骚》,引得蛟龙仰听,天女属耳,满天剑戟般的花瓣纷纷乱坠。他怎样跃入水中,被大鱼驮去,他的生命之烛熄灭了,却跃起永不熄灭的诗的长虹。
  于是,我坐在祠外的一个茶摊上,卖茶的小姑娘捧来一杯此间特有的姜茶。我一手擎着雨伞,一手端着茶杯,脑际盘旋着诗。一首《摸鱼儿》飞落在纸上:
  听潇潇汨罗祠宇,绿阴恰受秋雨。客怀如饮椒浆醉,一片寒香自古。沉思处,料曾见江干,被发歌还哭。问天无语。看结向枝头,累累金粟,都是《离骚》句。
  叩心曲,岂止关情一楚?好风愿沃中土。灵根更向云端植,飞作月华嘉树。情千缕,散香遍人间,甘自婴斤斧。定屈子归来,花间唤我,同作九歌舞。
  橘花比起桂花来,在北方更少见。我只在温室里见过金黄金黄的“香园”,以及萎在枝间的零星的花瓣。在从宜昌进入西陵峡的途中第一次看到遍山的橘花。那是第二年的春天。
  走到三峡大坝工地附近的黄陵庙前,忽然飘来阵阵花香,那香气不像桃李也不像梨枣,清冽而甘甜,像玉兰也有点像薄荷。我惊奇于这股异香,抬眼看见半山坡上有几十棵橘树,绿得发亮的大叶子之间盛开着白色的花,如同蒙盖着北风吹来尚来不及融化的春雪。走上前细看,那花纯白无瑕,如羊脂玉雕的一般,花蕊是嫩绿色的。白玉上缀着几珠翡翠,有一种超出娇艳以外的美。
  我就是一路浴着橘花的异香来访问屈原故里秭归的屈子祠的。屈原对于橘更是一往情深,到此间,才理解他为什么写《橘颂》。橘生长在江峡间不但特别茂盛,而且从花到果子,乃至躯干枝叶,无处不美。我爱读《橘颂》,你看:“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把橘的内在和外在的美写活了。
  听说屈老先生就要有乔迁之喜了。建设宏伟的三峡大坝,峡江水位要大大提高,秭归要大半淹没。于是,在大坝所在地茅坪附近建了一处新的秭归城,城里有宏敞高大的新祠,大约移居就在年内。想先生以曾写《离骚》之笔更易一番墨色,应和新世纪到来的隆隆雷声,高唱大江东去的万千气象。在峡壁上彩云间,用笔走龙蛇的大字,摩崖而书之刻之,岂不快哉!有《水调歌头》一首:
  曾步汨罗雨,沉醉桂花香。橘子花开时节,又访大夫乡。绿叶素荣可喜,香透云山千里,如酒涤诗肠。切云冠岌岌,眉宇照沧江。
  问先生:“可有作,咏春光?”“欲向茅坪小筑,正为徙居忙。日夜行吟坝上,高峡平湖天际,发我醉时狂。”定赋新橘颂,石壁勒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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