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文 |
1999-07-30 00:00 |
乡邮员手记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乡邮员手记 杨泽文 那山 未与邮包结缘之前,我就读过那山。那山的高度是跑乡邮的父亲丈量给我的,数据是父亲那大脚底的层层厚茧;那山的风采是跑乡邮的父亲描绘给我的,秀色是父亲口中的滔滔不绝…… 我是在仰视中阅读那山的。跑乡邮的父亲说,这种方式注定你永远读不透那山。于是我默然接过父亲递来的邮包,在父亲苍老的伫望目送中攀援那山,在父亲无言的祝愿中展读那山…… 如今,我能背起邮包对那山进行俯读。我用坦然和自信诵读那山的所有内涵,我用淡泊和平静感受那山的所有博大。而跑了一辈子乡邮路的父亲却笑着对我说,是你先读懂懂了自己,然后你才读懂了那山。 那人 那人的视野一片开阔,那人的视野一片空濛。 那人是个老汉,他在山岗上放牧着羊群,也放牧着心事。那心事来自对远方穿绿色军装儿子的牵挂,我每次近临他的身旁,他都舒展笑脸,替我接下沉重的邮包,再拍拍我壮实的臂膀…… 那人是个老妇,她在篱笆墙边手搭凉棚,瞭望远方的迷茫,也瞭望内心的依恋。那依恋来自远方大学课堂里埋头苦读的孙女。我每次悄然走到她的身旁,她都一脸慈祥,问长问短,拍去我衣上的尘土…… 那人是一个少女,她在井边汲水沉思,暗含着秘密,表露着羞涩,嗔怨着青山那边闯荡的阿哥哥。每次我走到她的面前,她都惊喜而起,抢下邮件,然后在一脸红云中,展读恋人的远方来信…… 那人啊,是我山里的所有父老乡亲,他们常惦念着我那不能再跑乡邮的父亲,他们常怜爱着跑乡邮的我…… 那酒 父亲说,他是在山中的乡邮路上学会喝酒的。 那酒使父亲得以一次次抵御漫长邮路的寒冷,那酒使父亲得以一次次战胜险恶邮路的恐惧。 只因那酒能防寒,只因那酒能壮胆。于是父亲如期选择了它,我也如期选择了它。那酒是乡亲们酿的,水的透澈中隐藏着火的热情;那酒是乡亲们送的,每一壶中暗藏着力量。 那酒使我铭记着山里人的一次次深情迎送与眷恋;那酒,使我轻唱着祝酒歌憧憬着山里人的明天。 做一个外界鲜为人知的乡邮员,使我得以情系山乡,心怀恬淡,炽爱生活,感悟人生。因为那酒中总有一轮太阳升起,高照我的头顶,温暖我的生命旅途…… 那歌 那歌缠绕在山岗的时候,我身背邮包只身攀援在山道;那歌飘荡在白云间的时候,我身背邮包独自翻越山岗。 父亲说,那歌是山歌,是山里人在山中催赶寂寞的;父亲说,那歌是情歌,是山里人的爱情孕育的。 父亲聆听着那歌在山中跑了一辈子乡邮。那歌使远离剧院远离舞台的父亲感受到了最动人的剧情和最优美的音乐。父亲曾经沐浴在那歌散发的阳光般明朗的氛围中,直接感受着生活的美好,然后对自己所干的乡邮不容置疑和义无反顾。可以说,父亲通过聆听那歌而最终切实感受到了身上邮包的实在分量。 自然,我从父亲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邮包时,注定在不断的邮路跋涉和攀援中,与那歌融情与那歌默应。 那歌无处不在,那歌无时不有。因为那歌是乡邮路上一个美丽的情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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