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英雄的背后

第10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记者调查

一个英雄的背后
本报记者董宏君
　　新闻背景：2003年2月6日下午3时31分，广州铁路局衡阳铁路公安处衡阳北站派出所民警雷宏为抢救列车，英勇牺牲（事迹见本报2003年2月18日一版）。2月6日晚，为处理雷宏的后事，雷家自发成立了家庭党支部。
　　党章规定，凡是有正式党员3人以上的单位都应当建立党的支部。建立党的支部应当经过县、团或相当于县、团的党的委员会决定。
　　临时设立党支部的有关制度规定：为了执行某项临时任务，时间不超过两年而组建的部门或单位，凡有正式党员3名以上的，经过上级党组织决定，可以设立临时党支部。
　　以家族和家庭为单位设立党支部显然是不适宜的，也不符合组织程序。那么这个家庭为什么要成立“家庭党支部”？这个“家庭党支部”到底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个家庭的成员又都是什么样的人？
　　带着疑问，记者近日采访了这个家庭。
　　一份特殊的支部会议记录与一个普通的家庭
　　捏在记者手里的是一份特殊的支部会议记录。这是一份浸满泪水、闪烁理性的会议记录，它不但记录了一个家庭失去一位亲人后的心路历程，也记录了这个家庭成员间浓浓的亲情和他们作为一名普通党员身上的党性修养。
　　坐在记者眼前的是一张张普通的面孔。他们真诚的眼神、坦率的话语、亲切的举止，令人难忘。
　　通过这份特殊的支部会议记录，记者认识了这个家庭党支部的成员：张吉平（雷宏的舅舅，家庭党支部书记）、张慧英（雷宏的大姨）、雷石生（雷宏的父亲）、张慧兰（雷宏的母亲）、张慧玲（雷宏的小姨）、颜敏鑫（雷宏的舅妈，张吉平的妻子）、谭西北（雷宏的大姨夫、张慧英的丈夫）、彭泳娥（雷宏的外婆）。
　　雷石生是衡阳铁路医院门诊部主任、门诊联合支部党支部书记；张慧兰曾担任建湘柴油机厂工会副主席，1999年退休；张慧英曾任衡阳工务段党委办公室宣传助理员、主任，现在是计划生育专干；张慧玲是衡阳三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助理工程师，2000年内退在家；张吉平是衡阳铁路公安处计算机监督通讯科科长、党支部书记；雷宏的外公张书元曾担任衡阳铁路公安处看守所指导员、党支部书记；雷宏的外婆彭泳娥曾担任衡阳市化工厂党支部书记。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平凡的岗位，最基层的党员、干部。在走访和了解中记者发现，在这个家庭里，政治氛围很浓厚，有一种讲政治、讲党性的气氛。在衡阳14口人的大家庭里，11个成年人中有9人是党员，其中4人曾担任过党支部书记。雷宏在祖辈和父母的影响下，也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于2002年11月20日向衡北车站派出所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在这个家庭里，家庭成员间的感情很和睦很亲密，每个家庭成员的人缘都非常的好，在对这个家庭的评价中，记者听到最多的是“谦虚”、“踏实”、“厚道”、“热心”、“敬业”、“孝顺”这样的词汇。
　　人物之一：张吉平
雷宏牺牲后，家庭中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雷宏的舅舅张吉平。当时，张吉平正带一个春运工作组在祁东县火车站检查工作。听到外甥牺牲的消息，这个7尺男儿顿时泪如雨下。在从祁东县回衡阳市的路上，张吉平强忍悲痛，冷静分析了在衡阳的家庭亲人所面临的严峻局面。23岁的雷宏是家庭中的长孙，更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雷宏的外公79岁，外婆71岁，都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雷宏的母亲2000年患乳腺癌，做了乳腺切除手术，身体极度虚弱。张吉平最担心的是他们会经受不住打击，猝然离世。如果家庭中痛失雷宏之后，紧接着又痛失其他亲人，大家怎么能够承受啊！
　　张吉平反复掂量着怎样把雷宏牺牲的消息告诉其他亲人，怎样料理雷宏的后事。“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们决不能慌，一定要镇定、理性地处理好这件事，因为我们还有年迈的父母。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有9名党员，我想如果能在家庭中成立一个临时党支部，对处理这件事会起到很正面的作用。既不要影响春运，也不给组织添麻烦，尤其是做好雷宏父母及外公外婆的工作，不能使家里再发生任何意外。我一说出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二姐慧英、三姐慧玲和妻子颜敏鑫的支持和赞同，并一致推选我当支部书记。”
　　当晚，在张吉平家成立了料理雷宏后事的家庭党支部。张吉平任支部书记，并召开第一次会议。从雷宏牺牲当晚家庭党支部成立起，到雷宏追悼会、雷宏火化、接雷宏遗像回家，这个家庭党支部共开了八次会议，分阶段对雷宏的后事进行了周密、仔细、稳妥的安排。
　　第一次家庭党支部会议
第一次会议：2003年2月6日（大年初六）晚。地点：张吉平家。
　　主持人：张吉平。记录：张慧英。
　　内容：为处理雷宏后事，成立家庭党支部。
　　张吉平：“为处理雷宏的后事，我们公安处领导非常重视，成立了治丧委员会，作为雷宏的亲人，我们要积极配合组织上处理好雷宏的后事，不给组织上添麻烦，同时，我们要有序地做好亲人的工作，尤其要做好外公、外婆、大姐的工作，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减小到最低限度。我建议我们家成立一个家庭党支部，以确保按照组织上的要求，处理好雷宏的后事。大家看看，是否可以。”
　　颜敏鑫：“雷宏是我们的好外甥，他死得光荣，我们为他办后事，不能抹一丝一毫的黑，要给他争光，我认为成立家庭党支部，很有必要，我同意。”
　　张慧玲：“雷宏奶奶家的亲人几乎都在外地，我们张家从父母到四姐弟全在衡阳，这个家庭党支部可以建在我们张家。”
　　张慧英：“我同意，我提议由张吉平任支部书记，吉平是雷宏的舅舅，又是雷宏的战友，吉平本身就是公安处的一个党支部书记，同组织上沟通方便。”
　　张吉平：“担任家庭党支部书记，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责任不轻。首先，我来分工，我负责全面。张慧英陪大姐和大姐夫；张慧玲负责照顾好父母；颜敏鑫负责护理和抢救父母和大姐、大姐夫；谭西北负责殡仪馆为雷宏守灵。大家各自做好自己负责的工作，与我通气，随时保持联系，有难处、有问题及时告诉我，我们自己能解决的事就自己解决，我们自己解决不了的就由我这个支部书记去向领导和组织上汇报，总之一句话，我们在处理雷宏后事中，要为雷宏、为我们家庭争光。”
　　从这天起，这个家庭党支部每天都要开一次会，主要围绕如何办雷宏的后事和如何把消息告诉年迈的老人并保护好他们不出意外。
　　人物之二：张书元
雷宏的外公张书元是南下干部，曾参加过辽沈战役。雷宏出事后，全家人一直想尽办法对老人家封锁消息，就怕老人有什么闪失。当时全家人在要不要让老人见外孙子最后一面这件事上有过不同意见，但通过支部会议，最后还是决定等到追悼会结束后再告诉老人。雷宏的母亲告诉记者：“现在看来，当初这个做法是对的。毕竟，我们和父母在最难过的那十几天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初七那天我知道这个消息后，要去看雷宏的遗体，结果支部会议研究决定不让我去。可我后来还是想去。吉平就说我，决定了的事情，就要去做。最后我服从了这个决定。当时我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大家是怕我出事。至于外公外婆没最后见一次雷宏这件事，直到今天我们也不后悔。我们的老人都理解我们的心情。”
　　考虑到老人的健康原因，记者没去打扰雷宏的外公。张吉平告诉记者，在准备同老人家谈雷宏牺牲一事时，他就有意识地同老人家渗透、讨论民警职业的风险性，并同老人家谈人的生死问题。特别是上海浦东分局陈卫国牺牲后，张吉平几次同老人家谈陈卫国的牺牲，陈卫国的光荣。2月21日下午，当张吉平把雷宏牺牲的消息告诉老人时，老人先是发呆，后是老泪纵横，最后对同来的衡阳铁路公安处的胡光德科长说：干公安就会有牺牲，雷宏的死比泰山还重，只可惜我从北打到南，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到现在还没有死，我的孙子却先死了。看着老人家神态清醒，说出这一番话，全家人自雷宏牺牲后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们相信党组织”
　　衡铁公安处党委书记彭伟对记者说，“在善后处理的过程中，我们没有听到说雷家有任何的不满意。这是很难得的。因公牺牲，家属与单位常会有扯皮的事情发生，提一些要求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们没听过雷家人讲半个‘不’字。”彭伟告诉记者，“经历了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感触最深的就是，雷宏之所以成为雷宏，与这个家庭密不可分。”
　　雷家人则说，办丧事的一切过程我们都看在眼里，当时正值春运，领导和干警的工作压力很大，公安处的领导分了工，处长孙健全力以赴保春运，书记彭伟全力以赴处理善后工作。组织上还抽出专门力量成立了亲属接待组、追悼会筹备组、新闻宣传组和善后处理组四个小组，不少人几天几夜都没休息。组织上替我们想的很周全，考虑的也特别细致。如果没有党组织，这一切都是办不到的。我们相信党组织。
　　人物之三：雷石生、张慧兰夫妇
　　雷宏的父辈们生活在革命的家庭里，雷宏的外公、外婆都是老党员、老干部，对共产党有着深厚的感情。在他们的影响和教导下，子女们在政治上都奋发向上，先后加入了党组织。
　　雷宏的父辈们对自己要求都相当严格，工作上努力肯干，生活上艰苦朴素，关心他人，乐于助人，对长辈非常孝顺，对社会无私奉献，能自觉按照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可以说，家庭党支部的成立正是这个“党员之家”严格要求自己的延续。
　　1995年之前，雷石生在建湘柴油机厂职工医院工作，一家人就住在厂宿舍区里，因地势高，常有停水现象。每次停水，雷石生都会为住在邻近的一位80多岁的退休老人挑水。后来雷石生调到衡阳铁路医院，雷家搬了家，但每逢停水，雷石生还会照常去帮着挑水。雷宏毕业后，也自觉地帮父亲给这位老人家挑水。
　　采访中，雷石生、张慧兰这对夫妇周围的人向记者讲述了许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类似小事，讲述他们生活中的热心与善良，讲述他们工作中的厚道与踏实，讲述他们为人处世的本分与笃定……正是这对普通的夫妇，不但承受了痛失爱子的巨大打击，而且还要强忍悲痛，设法瞒住父母，以坚强的党性和极大的理性，面对儿子的牺牲，不给组织添麻烦，自始至终没有向组织上和衡铁公安处提任何要求。
　　“七一”前夕，雷石生、张慧兰代替儿子雷宏向党组织上缴586元钱党费。他们说，“雷宏的成长是党培养哺育的结果。雷宏牺牲后，上级组织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满足了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在雷宏牺牲后，我们也深切感受到组织的温暖和关怀，这笔钱是雷宏今年2月份牺牲时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我们一直留着，想把它作为雷宏的第一笔党费，这也是我们全家三代党员的共同心愿，请组织一定要收下。”
　　这，就是英雄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