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国 |
2003-01-31 00:00 |
重建柏林宫的启示——普鲁士三百周年随感之五
第15版(国际副刊) 专栏:五洲茶亭
重建柏林宫的启示 ——普鲁士三百周年随感之五 江建国 巴黎有凡尔赛宫,伦敦有白金汉宫,圣彼得堡有冬宫,维也纳有霍夫堡宫——几乎每一个欧洲国家首都的市中心都有一座历经时代沧桑留下来的王宫,它们既是当年王权的象征,又是建筑艺术的结晶和民族精神的化身。然而,在柏林中心地带的亚历山大广场上却没有这样一座王宫。按照历史的逻辑,柏林应该有一座王宫,也确实曾经有过。来去匆匆的游客大概以为这是二战炮火造成的恶果,这并不错。但是,把它彻底抹平的却不是二战猛烈的炮火,而是战后的民主德国政府。完全拆除它的理由,是要“彻底”与普鲁士的“军国主义”和霍亨索伦王朝“划清界线”。柏林宫的命运,再清楚不过地反射出战后两个德国和重新统一后的德国对普鲁士态度的变化。 柏林中心的这座宫殿奠基于1443年,在1640年到1658年间,由当时执政的“伟大的选帝侯”弗里德里希·威廉主持,柏林宫扩建成他的住所和全部政府机构集中办公的地点。1698年到1716年间,由巴罗克式风格建筑大师安德列亚斯·施吕特主持改建,其外墙立面改建成巴罗克风格。又过了100多年,在1845年至1853年之间,建筑师奥古斯特·施蒂勒和阿尔伯特·沙多又给它的西大门增建了一个圆顶,柏林宫的外观终于定型。 柏林宫不仅是柏林的中心标志性建筑,而且与旁边的老博物馆、歌剧院、军械局(现德国历史博物馆)等,由菩提树下大街牵线,与勃兰登堡门相连接,构成一个和谐的纪念碑式的中心地带,显出欧洲国家首都中少有的黄钟大吕般的气势,成为普鲁士和德意志地区的骄傲,人们甚至用这样的语言称赞它:“不是柏林有一座宫殿,而是宫殿本身就是柏林。”柏林宫的内部装修由历代最著名的雕塑家、建筑师设计,达到了欧洲建筑艺术的一流水平。从流传下来的照片看,它华丽却不失之于轻浮,庄严而不流于古板,雍容而不造作,正是普鲁士上升过程中眼界开阔、兼收并蓄、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的写照。 1945年2月3日,当反法西斯盟军的炸弹倾泻在柏林大地时,柏林宫受到严重损坏,但是,它的基本结构还在,许多精美的雕塑和浮雕也在,完全具备修复的基础。然而,在战后重建民主德国首都柏林的规划中,它却被列入拆除的名单。1950年9月6日,民主德国政府不顾国内外的非议点燃了炸毁柏林宫的第一根导火索。12月30日,柏林宫终于被彻底炸平,集500年建筑艺术于一身的杰作化为一堆碎砖烂瓦。在“普鲁士是万恶之源”(丘吉尔语)的思想指导下,不仅柏林宫被炸毁,民主德国政府还于1950年拆除了菩提树下大街的弗里德里希大帝的青铜策马雕像,1960年拆除了普鲁士的“陪都”波茨坦市中心的宫殿,1968年又炸毁了曾作为弗里德里希大帝葬身之地的兵营教堂遗址。 对普鲁士的不公正认识不仅影响了民主德国,也影响了西德的学术界和舆论界。在战后长达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两国都鲜有学者敢从正面去评说普鲁士。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两个德国的政界和学术界逐渐认识到这种看法的偏差,开始公正地看待普鲁士这个德国历史的“主要事实”。西德有人大胆地提出“我们应该向普鲁士学习什么”,而民主德国的德国统一社会党政治局也于1980年6月正式作出决议,恢复弗里德里希大帝的青铜雕像。替希特勒受过几十年的普鲁士终于摘掉了“反动”的帽子。 既然给普鲁士平了反,柏林宫的命运也随之进入人们的视野。德国重新统一后,重建柏林宫的呼声日渐高涨。力主按原样在原址修建柏林宫的人们组成促进协会,奔走呼号;而反对的人也不少。有人认为重建只会造出“赝品”,有人主张为民主德国保留一点纪念(民主德国在该址修建了“共和国宫”),有人则主张以现代建筑风格修建一个全新的代表性建筑。双方唇枪舌剑达12年之久。去年7月4日,德国联邦议院以压倒多数通过决议,决定接受专家委员会的建议,基本恢复柏林宫的巴罗克风格外表,只在其临施普雷河的一面修建现代风格的外墙,以体现昔日的光辉、今日的风景和未来的曙光。 崛起于17世纪、灿烂在18世纪、衰落于19世纪、终结在20世纪的普鲁士,在21世纪初以柏林宫的重建为象征,重又返回德国,当然它只能是部分地重新返回到人们的头脑之中。德国作家特奥多尔·冯塔纳曾经说,他对普鲁士的爱和恨同样强烈,此话再生动不过地反映出“普鲁士精神”这份遗产既有精华又有糟粕。这份遗产值得人们以普鲁士的国家哲学家里格尔发明的一个绝妙好词“扬弃”去总结、回味和继承。应该说,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德国的当代人能以自信而科学的态度去认识普鲁士这个老祖宗,说明这个民族的智慧成熟了。而只有成熟的人才能更加准确地评价自己的幼年和青年时代。(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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