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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 1956-07-31 00:00

凤凰坡上的人们——访问金县友谊果园集体农庄

第3版()
专栏:

凤凰坡上的人们——访问金县友谊果园集体农庄
本报特约记者 萧乾
一、绿色的海洋
指给我到农庄主席办公室路的那位老大爷问得有道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单单挑这时候来访问呢?现在,连开花最晚的国光苹果的白色花朵也谢了,农庄上果子熟得顶早的樱桃又还绿着,从远处望去,跟枝叶一个颜色。
尽管这样,这位老大爷还是举着他手里的烟袋锅子,热情地向我指点着:这是山楂,那是杏子,那片矮的是太白桃。满山的苹果树上结的果实刚有豆子大——应该说,刚有绿豆大,可是在老庄员的眼里,它们就已经是又红又圆,有国际地位的大苹果了,它们不是挂在树枝上,而是装了箱,打上出口印记的。
“这一棵棵都是俺们的摇钱树!运出一吨苹果,就换进两吨钢。去年光俺们八里村一个村,就换回一千多吨钢。可是年底‘高潮’一来,七里村、和平村也加入进来了。农庄由一百多户扩大到八百多户,果树有十万多棵,你核计核计,该能换回多少吨钢?”
他说完定睛望着我,就好像认真等着个答案。我呢,经他这么一指点,对公路两旁层层梯田上,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排列齐整的果树,心里不禁也肃然起敬了。初夏的太阳在蓊郁的叶梢上镀了一层金色,渤海的和风一阵阵吹拂着,人们和大自然对这些摇钱树都寄托了无限的期望。
嵌进蓝天里的那个巨大的楔子就是有名的大和尚山。山下面,正像这个农庄的“庄员之歌”里描绘的:“在那高高的凤凰山坡上,苹果像一片绿色的海洋。”绿色的海洋里有点点鲜艳的颜色在倏隐倏现,这是女庄员们正在树丛间爬上爬下,剪着多余的果实。山上那些方形的建筑物是生产队的队部。
看起来满幽静,其实这是个非常紧张的世界!田间队的生产队员,一车车地把肥料往地里拉,小饲养员正赶着牛群上山。空中偶尔扬起马的尖细的嘶鸣声,颤巍巍的像丝竹,然后又徐徐落到山坳里。山沟里队员们有的正挑水,有的在抬土,每个庄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辛勤地劳动着。
半山坡上那幢小洋楼就是农庄主席的办公室,二楼上面一半是座露台,远看很像是轮船上高拱的指挥塔。山坡下面有两棵硕大的梧桐,把着大门,满树都开着喇叭形的藕荷色花朵,散放着芬香。一想到友谊农庄,我就想到那两棵梧桐。美丽的树,屹立在山脚下。
今年六月十四那天,农庄就满了三周岁。在这段日子里,农庄事业上的发展是可观的;更可观的,是在农庄的社会主义教育下成长着的庄员们。
二、红色小专家
1953年夏天,麻万丰刚从八里庄小学毕业出来的时候,他并不想跟他爹一样进农庄来搞农业,他一心想到金州纺织厂去“参加光荣的工人阶级”。一直到金州纺织厂怎么也进不成的时候,他才拖着脚后跟,噘着嘴巴进的农庄。可是他并没闹多久情绪。他爹是个党员、范模生产组长,当时直接领导他的第四队队长赵福田技术高,又肯教人,而小伙子在五年级念自然课的时候,坐在课室里小脑瓜儿也曾经转过这样的念头:学苏联的米丘林多好:叫树木听人的话,让大家吃到可口的水果。
他家四辈子都是种果树的。搞互助组的时期,他爹有两百棵果树,他常看着他爹接枝,自己短不了也侍弄侍弄。进了农庄,他白天干些粗鲁活儿,晚上就在煤油灯底下啃一些讲米丘林学说的小册子。
以前,队员们没听说过“米丘林”这个名字。休息的时候,麻万丰坐在地里就扯开了。他告诉他们这个苏联老头儿能叫同一棵植物上头结西红柿,下头结土豆,说米丘林密植的梨树,一棵能结三百个,咱们种得这么稀,才结上一百个。
麻万丰先接比较好接的桃子,以后又学着接苹果、梨、樱桃。越接他兴致越高,胆子也越壮。半年工夫他就学会了接、粘、插、剪的技术。他根据米丘林的方法试接的“大王”苹果,味道确实是甜多了。
麻万丰从搞果树上头学到一个教训:果树也像人,从小就得好好培养,一会儿也马虎不得。你要是哄弄它,它就会在结果儿上头哄弄你。
前年麻万丰的生活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他在八月一日那天入了团,随后,调到养牛队来,当上饲养员。这么一调,他又得从头学起了。可是有一样他不用从头学,他一走进牛房就晓得:牛也像果树,从小就得好好培养,一会儿也马虎不得。你要是哄弄它,它就会在产奶上头哄弄你。
于是,他白天满山去放牛,晚上抱着“实用养牛学”一类的书来琢磨。一见到外地来实习的农校学生,他就凑过去向他们讨教饲养管理的知识。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他对牛无微不至的体贴观察。有的饲养员只要自己有个歇脚的地方,就不管那里的草好坏。麻万丰宁可站着挨晒,他想遍了法儿叫牛吃到好草。有的牛肯喝剩水,有的只肯喝新鲜水。他就让那些有“洁癖”的牛先喝。他从来没打过牛一下,他晓得一打,奶就乏了。有一回一只小牛在山坡上跌倒了,眼看就要滚到山底下去。他不顾命地奔过去,把小牛扶了起来。小牛不肯吃草料了,麻万丰就把它扶倒在草地上,轻轻替它搓揉。
到牛房两个月,麻万丰干了一件叫许多庄员都吃惊的事:他给棕灰色的五号牛接了生。
奶牛不比黄牛,黄牛的崽子不过三、四十斤重,奶牛的崽子就大了,非靠人帮助,养不出来。望着躺在地上沉痛地哀叫着的母牛,这个小饲养员怎么不紧张呢。农庄上几千块钱的财产——大牛小牛的命全在他手里,万一……他消完了毒,一面挽着袖口,一面心里嘀咕着,一串串的汗珠子往下掉。尽管自己事先说下了硬话,现在还来得及撤腿呢——手里拿着药品的队长,就蹲在他旁边。
“接吧,没啥的!”队长怕小伙子泄气,小声给他撑着腰。
这时候,麻万丰心里也想:万一将来遇到队长不在家,牛下了崽呢?那时候可抓瞎了。不,非学会这套本事不可。
当那头新生的黑白花牛崽子用滚热的身子贴着他,好奇地朝四下里望着,亲嫟地舔着他的手背的时候,他的一阵紧张的劳动得到了极大的报偿。
那以后,又有两头小牛是麻万丰接的。他还学会了鉴别牛的质量,时常拿个小本本围着牛转,给牛的四肢分别划着分数。
去年兵役法草案一公布,这个小饲养员又不安心了。他认为他应该立即成为一名光荣的国防战士。他这个看法显然跟农庄成立的“兵役评议委员会”的看法有些出入,他们认为他不足年龄,不能考虑。麻万丰粗脖子红筋地跟委员会争辩,说他反正是属虎的。
“小伙子,光属虎不行,得满十八周岁。”
回家以后,他把户口本子从抽屉里拿出来。望着那行歪歪拧拧的小字:“生日:十二月十六日”,他越想越生气。小眼珠子一转,他抄起笔来,把月份上的“十”字涂掉,把“二”字改作“六”字。他以为是干了件绝顶聪明的事,小伙子没料到评议委员会手里也有他的底细。最后,还是农庄的团支书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以后国家年年要征兵了。今年不足岁,明年不就足岁了吗。
我到队部访问麻万丰那天,这个穿了黑制服的红色小专家正蜷着一条腿,在里屋炕上跟农林局派来了解畜牧情况的干部谈话哪。墙上挂着一幅林茂雄的水彩画:“社里的牛群”,月份牌的钉子上挂着一只手表,桌底下摆着几双胶皮靴。外屋桌上放着一排排的奶瓶子,旁边有个磅秤。牛奶一天挤三回,订户除了庄员,还有驻在左近的部队和化工厂的工人。
他领我参观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牛房和堆满了麸子的仓库。谈起接枝,谈起牛来,麻万丰都没个完。单单问起他:“有对象了吗?”的时候,这个小庄员就哑住了。
“说吧,不是外人,”同来的团支书怂恿着。
麻万丰红着脸,低下头去,又偷偷抬起笑眯着的眼睛,望着山那边。一转身,抓了把草溜到一头荷兰牛的身旁去了。牛拚命朝他摆着尾巴,对他表示着深厚的友谊。
我凑过去问麻万丰:“她也是养牛队的吗?”他一面把草送到牛嘴里,一面摇头说,“不,是第四生产队的。”牛的鼻孔像风箱那么呼哧呼哧地响,起劲地嚼着。我又问:“今年订婚吗?”他望着我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参上军再说。”
这时候,山谷里敲起一阵清脆的罄声。十一点了,女庄员们提前下班,回家做饭去了。有的妇女挎着篮子,有的扛着锄把,一路上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她们那五颜六色的头巾和衣裳在山坡上点缀出鲜艳夺目的光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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