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中心”

第6版()
专栏：伦敦航讯

“神秘中心”
本报记者　潘非
伦敦城，在泰晤士河的北岸，正是全市的中心。城墙，早已没有了；但是“城”的概念并没有消失。英国所有的大银行，全都集中在伦敦城里，“城”便成了金融资本的代名词。
英格兰银行位于“城”的中央。每逢星期四，它印发一张“平衡表”，表上的“政府债务”一项，从1844年以来，都是同一个数字。据说，这种近乎开玩笑的做法，目的就是“不给人以真实的消息”。因此，英格兰银行便被称为“金融机构中最神秘的中心”。
英格兰银行这座建筑物的外貌，看起来也十分神秘。它不像银行，倒像个城堡。四堵结实的钢骨水泥墙壁，组成了一个正方形。每一边墙上都有扇铁门，但是，没有窗户。英国的黄金美元储备，就放在它的地下室里。因此，英国有句俗语：“像放在英格兰银行里一样保险。”当然，这个比喻现在已经不合时了。苏伊士运河的战争爆发以后，英国的黄金美元储备，就像放在个漏斗里一样。对这四堵宽厚坚实的墙壁，并不是可以百分之百地信赖的。
围绕着英格兰银行，是几十家大银行、保险公司和交易所。这是一个笼罩着特殊气氛的地区。曲曲折折的街道，由于两边高大的建筑物而显得更加狭窄了。在阴天或有雾的日子里，即使在中午，光线也是昏暗的。挂在街中央的路灯随风摇曳；两边高楼大厦的窗户中，射出蒙胧的灯光，好像被酒精夺去了健康的人的充血的眼睛。面色紧张的人，匆匆忙忙地从各个大门里出出进进。
银行区的面积并不大。金融资本的伦敦“城”，要比地理学上的伦敦城小得多。它总共不过一平方英里。可是，它是英国真正的主人。不，在十九世纪，它还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现在，资本主义世界里的这把交椅，已经被纽约夺去了。不过即使这样，对伦敦“城”的势力还是不能低估。据统计，在资本主义世界中，约有五分之二的贸易，是用英镑来支付的；而每一笔用英镑来支付的交易，都记载在伦敦城银行的账簿上。
如果说银行“神秘”，那末更神秘的应该是交易所了。不知是由于昵爱呢，还是由于厌恶，英国人把交易所叫做“动物园”。在英语里，交易所的术语“买空”是“bull”，这是“牛”的同义词；“卖空”是“bear”，是“熊”的同义词。既然在交易所里活动的都是牛和熊，把交易所叫做“动物园”当然并无不恭了。
我们访问过伦敦最大的“动物园”——证券交易所。从一个侧门进去，通过曲曲折折的楼梯，到了楼上。进门处，陈列着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签名。这是她在某次访问交易所的时候写下的，现在，这已被作为这个交易所的最高荣誉，保存在一个玻璃柜子里。
在一个狭小的看台上，可以俯视整个交易所大厅里的活动。大厅中十几根多角形的柱子上，每一面都镶着排满了阿拉伯数字的牌子。一会儿这个数字亮了，一会儿那个数字亮了。这表示有人要买或要卖某一公司的股票。大厅中几乎没有座位。穿着笔挺的西服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忙碌地交谈着。也有神态恍惚的人，老是翻着眼皮看刚从嘴里吐出来的烟圈。地上，是满地的纸屑。这些人，就是各大公司的代表和经纪人，或者说，就是“熊”和“牛”。
在外行人看来，很难理解这一大堆人究竟在忙些什么。看台和大厅是用玻璃夹开了的，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片嗡嗡声，我们找到了一位交易所的服务员，他穿着特别的制服，领子上镶着两块触目的红布。打扮得十分英俊，但对于我们的问题，却不大有精神回答。看样子，他很想结束这一场谈话了，我赶紧塞给他十个先令。如同伦敦街头卖巧格力糖的自动售货机一样，钱一塞进去，立刻有了反应。他精神焕发，谈话滔滔不绝，甚至把吐沫喷到了别人的脸上。他告诉我们，这个柱子是非洲的矿产市场，那个柱子是马来亚的锡的市场，另外一个柱子是石油股票的市场……。“在这里出售的股票，并不同票面的价值一致”，他开始向我们揭开了交易所的神秘之幕了，“一个公司可以把价值一镑的股票，标成两镑出卖……”。如果手法高明，玩得漂亮，那么一亿英镑在转眼之间便可以变成两亿英镑。
银行、交易所，加上保险公司，这就构成了庞大的金融机构。它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这是需要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来回答的问题。但是，在这里不妨介绍一些简单的事实和数字：英国著名的五大银行（密德兰银行、劳埃德银行、国家地方银行、威斯特敏斯特银行、巴尔克莱银行）和四家最大的保险公司，共同控制了几乎一百亿英镑。这五家银行的一百多个董事，兼任了其他中小银行或企业公司的一千多个董事席位。银行机构完善庞大，密德兰银行和巴尔克莱银行，在英国全国，都各有二千家以上的分行。在伦敦，正像每一条街道上都有教堂一样，每一条街道也几乎都有银行的支行和办事处。所以，英国人除了过圣诞节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全民的”节日——“银行日”。那是每年8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在这一天，国家机关、商店、工厂、学校……，都休假一天。
当金融寡头和国家机构结合起来以后，他们的力量便大得无比了。其实，即使一些政府首脑，也并不隐讳这个问题。当麦克米伦还是财政大臣的时候，他在一次银行家的集会上，在酒酣耳热之余，说了这样几句话：“自然，我的一生，除了在政府工作的时间以外，全都服务于金融界。”
这就是伦敦“城”的形形色色。无怪，有个作者在他写的有关英国金融资本的一本书里面，怀着悲观的情绪，引用了英国作家路易士·卡罗尔的一段诗句，作为该书的结束语。这段诗句是：
他想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银行职员
从公共汽车中走下。
他又看了一眼，
发现它原来是只蛤蟆。
他说：“假如它同我们共餐，
那末什么也不会给我们剩下。”（附图片）
　（上图为伦敦英格兰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