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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也牧 1957-01-31 00:00

在游击区过年

第7版()
专栏:

在游击区过年
萧也牧
在抗日战争期间,我在“晋察冀”过了八个“年”。大约因为过年每年只过一次的缘故吧,在我的记忆里边,记得比较真切的,也就是每年过年的情景,尤其是在游击区过的那几个“年”。
不是1942年就是1943年,我在四分区群众剧社。大年夜,我们剧社的一部分同志,带着一大卷“诗传单”〔注一〕,提着一桶刷标语的石灰和一桶红土,随着县游击大队,过了封锁沟,到了平山回舍游击区。部队封锁了敌人的炮楼。我们在“大乡公所”里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咬紧牙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争取抗战最后胜利”的道理。还演出了活报剧。过后,一批人去刷标语,一批人和乡亲们谈话。
这一夜,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大乡公所”里有一叠帐本。里边有两本平时是秘而不宣的。有一本,记载着敌人盖炮楼的时候,锯了谁家的几棵树,拆了谁家的墙,拆走了多少块砖……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这本帐,为的是有一天我们拆了炮楼,以便物归原主。另一本,记载着哪年哪月哪日,敌人杀了我们的人;哪年哪月哪日,炮楼上的谁谁,逮了谁家的一只鸡,还打了谁的耳光……这本帐,用处就更明显了。透过那两本帐上斑斑的墨迹,我们看到了人民的血泪,也看到了人民不屈的意志和胜利的信念。
第二件,敌人的联络员(其实是我们的内线)对我说,炮楼上的敌人真会糟蹋东西。昨天,他们包过年饺子,先煮了锅大米饭。用鸡蛋和肉末把饭炒了,当饺子馅。煮了饺子,又用油把饺子煎了,才蘸着蒜、醋吃。敌人还问他想吃不想吃?他说到这里,对我说:“我恨不得咬他们几口!”我还记得,他说这话时那咬牙切齿的神色。
第三件,我们临走,乡亲们凑了十五斤肉慰劳部队。回来,切肉的时候,发现肉里插着几根钉子。“钉子”是“炮楼”的代称。我们的战士自然懂得:要吃肉先得把“钉子”拔掉!(记得康濯同志的一篇文章里,也提过这件事。)
天将黎明,我们往回撤。到封锁沟边,和敌人遭遇了。打了一仗,有一位战士受了伤。我们剧社的两位同志,轮流着把这位受伤的战士背到“霍宾台”。那时候,天已经亮了。那正好是大年初一的早晨。街上碰见去给烈属、抗属拜年的秧歌队,他们见了这位受伤的战士,锣鼓顿时哑了,默默地在一边站着。
我们那两位背伤员的同志,袄上,裤上,染了一片血。洗过以后,还留着痕迹。这两位同志,穿着那留着血迹的袄裤,又过了好几个严寒的冬天。
至于那一夜我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甚至到底吃了没有?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1944年冬天,我到曲阳游击区去,转了半个月,除夕的傍晚回区里过年。那晚正好是区武委会主任小梁和区妇救会的宣传委员小马举行婚礼。两架缴获敌人的话匣子,“哇哩哇啦”唱着对台戏。站在十字街上,也能听见从区公所里传来阵阵的笑声。人们千方百计地和新夫妇开玩笑,一直闹到三星偏西,还是赖在洞房里不散。突然,区委书记跑来对大家说,城里的敌人出来抢粮了,让大家马上分散到各村去。同时决定区游击小队马上出发,去切断敌人的归路。开头,大家以为老曹使的是“调虎离山”计,好让新郎新娘早点休息。谁知道这竟是真的。新郎是武委会主任,硬要跟着小队出发。可把老曹难住了,迟疑半天,还是让他走了。人们赶忙从洞房里跑出来,留个空子,让他小两口说个体己话。才一会儿,他挎上盒子枪,匆匆地跑出来,跟上区小队走了。
天快亮的时候,下了场大雪。初一的晚上,在离城十二里远的小庄子,区小队联合临近各村的游击小组卡住了敌人的归路,夺回了七大车的粮食。
初二的早晨,区小队回来了。前面抬着副担架。谁知道担架上躺着的正是那位新郎。新娘默默地走到担架跟前,伸手摸摸新郎的前额,回到洞房里拿了条才拆洗过的紫花
〔注二〕被子来,盖在新郎的身上。她挎上挎包,头上包了条白羊肚手巾,踩着齐脚背的积雪,跟在担架后边走了。
一切都显得那样突然。……
中午,随着担架去的通讯员回来了,人们一看他脸色,就着了慌。原来,担架还没抬到后方医院,我们的小梁同志牺牲了……
直到如今,我想到这些事,心里还是觉得沉重。不知道小马同志现在在哪里?
〔注一〕用诗写的传单
〔注二〕黄色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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