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源 |
1957-03-30 00:00 |
一天闻见录
第8版() 专栏:
一天闻见录 朱敦源 在城市里工作已经三年了。春节前一天,我匆匆忙忙地登上了开往家乡的火车。火车上人很挤,我的心刚安定下来,就想把捎回去的那份礼物打开来。 两条大花被面,一匹浅黄色的花布,刚打开就惹起很多旅客的注意。我心里很高兴,想着:这些东西可买对啦!乡村里那有这样颜色的花布,大红大绿的农村姑娘穿着不合适,这种浅色花布,保管妹妹满意。还有那两条大花被面,放在炕头上,多么耀眼! 晌午,火车刚停,我第一个跳下车,这是一个站,到我家还得走一段路。 走出了车站,照着老规矩,我要到三叉路口去找那条朝东去的小径,可是,说来奇怪,三叉路口上的两条道,都是公路,哪有小径,宽宽绰绰的,两套车马都能一块儿并排过去。这下把我弄糊涂了! 一辆自行车跑过来了,那是我们村里的小李。他现在是社里的会计啦!自行车上还装了一个大行李包。 “这条路哪年修的?真阔绰呀!”我向小李打听。 “去年,去年咱村里建立了一个拖拉机站。” 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走进了村里,真出乎意料之外,那么冷清清的。我看了看表,还只有两点钟,人都到哪里去啦! 到了家门口,我没有敲门就冲了进去,妈在纺线,家里就她一个。我问妈: “村里人到哪里去啦?” “啊!小二,你回来啦!他们都去搞副业。社里真是,冬天也不叫大伙闲着。” 妈还是那个样,爱唠叨,问这个问那个的,连我穿的皮鞋,她也要叨咕几句,潮湿啦!又闹脚气啦!…… 我走出了家门,到外边走走。 村里的人民委员会里没有人,牌子也拿掉了。我进去一看,原来已经改成“文化馆”了。 两个桌上都摆满了报纸,旁边书架上还放着书和画报。我坐下来翻了一下,嘿!好家伙,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报,还有中国青年报,好几种报纸呢。这下可好了,我坐在那儿就读起来。 大约一个来钟点,闹哄哄的人过来了,一个一个的都不约而同地来看报,乡长、社长还有党支书。一大帮人的头都挤在一块看,听说要看××合作社介绍经验。 我自告奋勇地提出要给大伙儿念报。 支书看看大伙儿,客气地对我说:“不用啦!念也顶累的,念出来大伙儿还记不住,不如自个儿看看吧!” 我觉得脸有些热。 “哥哥,你回来啦!你瞧,家也放不下你了……咱们回去吧!” 那是我的妹妹的声音。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花布棉袄,轻快活泼地拉住我的胳膊。 我跟在她后面默默地走。我的脸,要是自己能看到的话,一定比妹妹红色的花布还要红。 家里人都回来了,爸爸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妈妈忙着烧饭,婶婶坐在靠背椅上,看我带回来的东西。 “小二,这花布送给你婶的吗?”我婶打趣地说。 我坐在她对面,看看她,又看看妹妹的花棉袄,什么也说不出来。 “啊!嘿嘿,是,送给您的。” 开饭了,这才解决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吃过晚饭后,妈妈突然忙着纳鞋底,在油灯底下,我也没有心思看书了。心里很高兴。刚才来的时候,妈不是不满意我穿皮鞋,这一定是给我做的。 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妹妹又在旁边打岔,要我介绍一些有关农业技术的书。 这个晚上,我说了不知多少话,直到爸爸的鼾声满屋子响起来的时候,妈才叫我睡觉。 妈和妹妹还不睡,一个“呼呼”地纳鞋底,一个在旁边看。 我睡下去又睡不着。我想着,这双鞋不一定是给我做的,我的脚哪有那么大? 隔了好长时间,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听到妈在说话。 “小仁明天晌午一定走吗?他上哪儿去啊!” 小仁不是那个十五年来没有父母的孤儿吗?我在睡梦中忽地清醒了。 “他一定走,后天拖拉机学校就开学了。妈,我帮你做。” “不,不,姑娘家给这大小伙子做鞋,给人听见了又有说的。不急,赶趟,明儿还有一个上午呢?” 我静静地听着:“啊!原来小仁现在也找到家啦!在合作社里,他再不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了。” 1957、2,于沈阳旅途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