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的检阅

第2版()
专栏：

　　新生命的检阅
曾克
在五月，这个新生命丰茂生长的季节，武乡四区的儿童们，举行了新英雄主义的大竞赛。
劳动节的次一天，千百个从炮火和灾荒的严重苦难中活过来的孩子们，早早的都赶到姚庄来。
孩子们散满在河滩上，山坡上，草地里，他们头上戴的红白，蓝白的学生帽，在金黄色的阳光中闪动，他们那笑着的红色脸颊，比花朵还美丽呵！
一声响亮的哨音，孩子们如同激流，立刻集聚到小河东岸的广场上来了。国旗奖旗飘扬在晴空中。无数的标语牌牌，带着鼓舞勉励的力量，在旗影下向孩子们招唤，二三十个青年的教师们，个个脸上都闪着慈祥的微笑，忙忙碌碌的整理孩子们的队形，指挥唱歌。王庄沟小学女教员路改香，妈妈一般替自己的学生们，按置好了休息和吃饭的地点，脸上流着汗粒，还抚着小孩子的头，替孩子们揩汗呢！西川村小学教员王换安，拴着高脚拐杖，一只腿极吃力的前前后后走动着，他怀着和做民兵时同样的积极和责任心，毫不痛惜自己在战争中已经失去的一只腿，将残废了的生命，完全供献给培植革命后代的工作中。
开会了。当明快的音乐停下来的时候，全场静寂了，千百张嘁嘁喳喳闹嚷的小嘴紧紧的闭拢了。千百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一致注视着台上。战争不但使他们学会了吃苦耐劳，还让他们获得了最好的纪律与组织的训练。这样，主席响亮的讲话，一字一句印在他们善于记忆的小脑子里去了：
“……不是抗战胜利，咱们不可能开这样的大会。不是共产党八路军，咱们贫苦的孩子们那有受教育的权利，七八年来，咱们全区的儿童死难的太多了。据不完全的统计，光长乐这个临蟠武河滩大道的小村，连饿带杀，就损失了四十几个。”他提高了声音，又说：
“我们并没有被这种惨酷的情形吓倒，我们是变得更坚决和勇敢了，我们在山沟野地里，饿着肚子，并没有忘记学习。一块黑板，挂在树枝上，几个土圪拉在地上划动，我们认了字，听了政治。……”
台下激响起怒吼一般的口号声。千百只小拳头有力的挥动着：
——继续我们的战斗精神！为咱们死难的兄弟姊妹复仇！
会场的空气，不断的跟着主席的讲话在变化，当主席述说到一些壮烈牺牲的儿童的事迹时，大家的情绪都从热烈转为严肃了。他们低垂着小脑袋，有的掉下眼泪来。他们沉入悲痛的回忆里。谁能够忘记八年来所遭受的灾难，谁更能够忘记敌人占据蟠龙这八个多月来的浩劫！谁家没有死去亲人？谁家的鸡犬牛羊没被赶绝？而今，他们这负满血痕的小心灵，又被那凄惨的画面占有了。主席刚一提到离蟠龙只有三里地的白家庄，人人立刻想起那个十二岁的小难友李爱民来，他在敌人面前所讲的话，犹如从敌人那里跑回来的村人叙述时一般，又清晰的响在大家的耳朵里了：
“小孩子你是那里人？”敌人问。
一声刚气的回答：
“中国人。”
“告诉我们，那里有民兵？老百姓逃难的窑洞在什么地方？带我们去刨粮食！”敌人用枪对准孩子们的胸膛，命令着。
孩子沉着站立着一声也不响。
一个伪军走上来，诱惑的说：
“带着皇军们去吧！完了，放你回去！”
“不要忘了，你也是一个中国人！”孩子瞪着愤怒的眼睛，大声的叫喊了：
日本人也叫了：
“小八路的！死拉死拉的有！”
“王八羔子，你找死，老子给你活路你不要，快说，不说干掉你。”伪军叫骂着，踢了孩子一脚。
“中国人就是不怕死！老百姓都是八路军！”
孩子的吼声的尾音还没有结束，敌人的刺刀已经刺进他的左太阳穴里，他瞪着不屈的眼睛倒在血泊里。
主席叙述了这一段经过以后，转变了他沉痛的声音，最后对大家鼓励着说：
“现在，日本鬼子已被我们打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学习各种技术，为争取彻底和平，建设新社会努力！”
随着一阵雷鸣的掌声，操演、唱歌和游艺的竞赛开始了。每个村，不论人多少，脚步都是那样的整齐，喊口令的孩子们，个个精神饱满旺健，怀着争取新英雄主义荣誉奖励的希望，向主席台行着注目礼，向观看的人们含笑的看着。在二三十种游艺表演中，却净小学校的“着装”演习，是最新鲜活泼。全场的注意力，集中在十几个脱下外衣、长裤和鞋袜的孩子们身上。一声紧急的哨音从老师的口中吹起，他们沉着而迅速的按着衣物排好的秩序，一件件的争着先穿整齐，这时，观众一面鼓掌，一面纷纷议论起来：
“看有多快！敌人这几年把咱们娃娃大人都训练得有本事啦！四、五岁的娃娃，半夜三更一听说有情况，谁也能办到这样快！”
长乐村演唱四八烈士牺牲，也是博得全场称赞的一幕，妇女们头上包着雪白的毛巾，用凄惋的音调，向全场的人们传布这个不幸的消息了。
检查了清洁卫生，就分队去参观河西庙里的成绩陈列室。三所房子都摆满了。墙上用枣刺钉着大小字、图画等最优良的成绩，日记、作文、算术各种作业，鲜明整齐的封面，向走来的人，发着诱惑的光芒。劳动的孩子们在记述和歌颂他们的劳动生活啊！一个孩子，在日记上写她的妈妈说：“妈妈一天到晚劳累，推磨、碾碾，晚上，我睡下了，她还坐在小油灯下，替我缝衣裳，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妈妈又在推磨了，我的新衣已做好放在枕边了！”他们的感情像他们的生活一样真实而朴素。每一篇文章都在歌颂新生活和八路军，在一个《贫农翻身》的题目下，他们叫出了对共产党的热爱、感激，他们给前方战士写信，检讨为群众服务的思想，在他们的劳作和图画里，大部分是农具的模型：小犁、小纺车、泥做的牛儿、骡儿，还有烈士纪念亭，麦秸秆儿贴成的图画，显示出民间艺术的美！
经过评委会，儿童代表共同的评判，却是编村和大编村荣获了总分数的冠军和亚军，其他完全受到了奖励。
第二天，各学校在儿童节选出的英雄模范，进行经验交换。一个紧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场子里散布开了。生产模范，有的自我介绍，有的互相介绍，他们用担煤、做鞋、做到书籍文具的自给。蟠龙郝九云站在台子前面，比着小手势，演讲一般的说：
“我替学校养了两口猪，天天在下课时，到蟠龙街上去倒甘水，现在，又抱了一窝鸡儿，将来能养上四口猪，自己就可以不用家里贴吃渴了！”
大家一致推选他为全区生产模范。
枣烟王菊则，这个十二三岁，生得很美丽的小女孩儿，用清脆的嗓音，给大家介绍她推动卫生工作的经验：
“我每天洗两次脸，勤换洗衣服，还检查小同学，并且帮助邻近妇女们讲究卫生！”
在学习模范里，麦落神村的哑子李文宁的学习精神和成绩，经一个小学生代为介绍后，博得全场称赞，他每天靠实物暗示，能认会写会三个字。
宝如庄王兆龙，由于饮食有规律，四五年不生病，被选为全区健康模范。
模范小先生的竞赛最为热烈。最后，长乐王永安以最能掌握小同学，担当老师的责任，得了头奖。
龙团郝孟冬，从人堆里钻出他的矮胖的身子，笑眯眯的说：
“同学们选我为娱乐模范，我的本领是能让大家高兴、快乐、精神好，在学校里，组织各种玩耍，读书写字疲倦了，我想法子给大家神，小同学逃学，我用游戏方法动员他们到学校，让他们对学校发生兴趣！”
全场给他鼓掌了。
转变模范，都能用痛恨过去的精神，讲出他们过去不肯学习，破坏别人学习的缺点和改过过程。
千百个儿童在这新型的会上受到教育，得到鼓励，提高进步，和希望与模范看齐的决心！
在金色的晚霞中，在雄壮的音乐声里，在不停的掌声中，二十几面奖旗，一个个发光的奖章、奖状，一包包奖品，拿到孩子们的手中去……
一九四六年五月五日
于姚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