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万鬼山

第8版()
专栏：

征服万鬼山
胡学文
在贵州苗岭山脉下，有一个古老的山林，山麓下住着一百八十六户苗家。这是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剑河县的一个边远山村——交汪。古老相传，交汪的苗家都管这个原始森林叫做“万鬼山”，至今已有三十二代，没有人到山里去过。
万鬼山上有一棵挺大的古松，苗家叫它“冬古者”（鬼王树）。传说山林是鬼王的儿子，老蛇是它的公主，蚊虫蚂蚁是它的兵马。因此，山林不能砍伐，老蛇也不能打死，捉住蚊虫要放它飞去，碰到蚂蚁也要让路。谁动了山上的一草一木，就要家破人亡，绝子灭孙。
几千年来，苗家对万鬼山都敬而远之。遇到三病两痛，照例要请“鬼师”到鬼王树前去禳解推送。逢年过节，更要杀猪宰羊，大祭特祭。平时吃个鸡牲鹅鸭，也要开肠破肚，先将好酒好肉敬过鬼王，然后才敢动箸。
直到去年，这万鬼山被大跃进的人们征服了，变成了万宝山。
春天的一天，交汪乡党支部书记邰任清从县里开会回来，作出全乡农业大跃进的规划，肥料一万六，亩产八百斤。当晚在乡干部会上算细账，肥料不足，怎么办呢？邰任清说出他的办法：“我今天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在万鬼山附近转了一转，山上的烂木叶堆起尺多厚，要是掳来做肥料，每亩莫讲一万六，十六万都有多无少！”
在座的六个复员军人高兴得跳起来，捞手挽袖，都说干得。但是，也有人哼鼻音，不赞成。老农民龙元高首先摆脑壳：“别的事情党怎么说我怎么干，这万鬼山可动不得！”他说他听老辈人说过，三十年前，有些青年不信邪教，闯进山里去打柴，回来东病西倒，死了百打百人。有人反对，认为那是迷信传说，不足为信。于是大家便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天地间到底有没有鬼神？
“小时候我也信鬼”，邰任清说，“晚上听了大人摆鬼，吓得都不敢出去撒尿。夜间摸黑路，风吹草动都疑心是鬼，……”
十年前，他出门去帮长工，特意买了香蜡纸烛去敬鬼王，求它保佑一路清吉平安。谁知刚走出寨子，就被伪保长拉去顶了壮丁。解放以后，他就不信鬼神了，只相信共产党和毛主席。
“现在反动派早打垮了，万鬼山还像个大地主压在我们的头上，”他说，“党团员首先要破除迷信，带头上山积肥，轰轰烈烈的干起来，发动群众把万鬼山变成万宝山。”
“干就干，怕什么！”复员军人邰治勋拍拍胸膛，第一个报名参加突击队。党团员，青壮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了名。
第二天，久雨初晴，万鬼山上春光明媚。吃过早饭，突击队员们扛着钉耙、木抓、挑起粪篮，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万鬼山进军。突击队员们一声吆吼，就冲进山里去了。
万鬼山中，古树参天，落叶满地，发出霉烂的气味。
“多好的肥料呵！”邰任清叫道，“这些烂木叶，几千年都没有人敢动，大跃进可叫它彻底翻身了！”
话刚落音，烂木叶里梭出一条小花蛇。有人啊了一声，往旁边躲去。这是“公主”啊！邰任清可不管，抡起钉耙要打，民兵队长赵一心眼尖手快，早飞起一块鹅卵石，将小花蛇砸做两半截。斩了蛇，胆更壮。当天每人掳了四十多挑木叶。晚上回来，喷嚏都没打一个。
晚上，社员们围着篝火，坐在广场上讨论开了。人们纷纷说：“突击队进了山，打死蛇，没有病也没有死，他们去得，我们也去得！”少数迷信较深的老人还耽心惊怕；也有些父老模棱两可，徘徊观望。正在争执不决的时候，邰任清站出来，请大家各算各的账，看是万鬼山保佑苗家发财发富，还是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算呀算的，父老们纷纷诉起万鬼山的苦来：鬼师米一撒，不要鸡就要鸭；鬼师草一比，不蚀财就要蚀米。……
“说起万鬼山，穷人泪不干！”老贫农邰家所愤慨地说，“那年山脚有棵树遮住我的庄稼，我修了几根树桠枝，鬼师罚了我五十碗酒，逼得我向地主富农借钱借米，背了一屁股账，好几年还不清。”人们说着说着，更加激动起来，有人就高声喊：“打进万鬼山去！”
下一天早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浩浩荡荡地唱着歌，从四面八方向万鬼山大进军了：……
秋收时节，万山鬼下一片金黄，水稻像狗尾巴样摇摇摆摆；交汪苗家获得了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大丰收。仅水稻一项就增产三十万斤，足够全村吃一年。他们带着丰硕的劳动果实参加了革东人民公社。他们还在万鬼山上兴修了一条两华里长的环山渠，把世世代代不敢惊动的龙井水开放出来，不但可以灌田浇地，水旱无忧，还可以架枧引水下山，使家家户户都能用到土自来水。现在他们正赶修山间公路，把祖祖辈辈不敢砍伐的杉木运到附近的伐木场和林业化工厂去。青年们利用伐木余暇，在山上开辟了体育场和游方场；这个过去的禁地，如今已经变成了全村的公共娱乐场所了。人们唱着：不信鬼呃不信神，党的领导真英明，千斤重担掀开去，解放鬼山解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