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新装

第4版()
专栏：

黄河新装
雷加
一：九曲之一
黄河刚走到刘家峡的时候，浑身散发着清新的气息；长长的峡谷，使它显出了少女的清秀，端庄；但更喜欢嬉戏。它走完这段峡谷，忽然起了一阵变幻，一片树林向它招手，它便向西跑去了。黄河九曲之一，就在这里。它的浪漫的脚步，造成了东水西流的奇迹。
二十四里长的峡谷中，深黑色的窗帏，由两边山壁上垂下来。窗帏被吹动时，才露出了峭壁上的一线青天。天为什么这么辽远？只是为了挑起少女的梦吗？
如果习用传记的笔法，我们可以从它的童年看到它的未来。它那清新的肌肤，总带着砂土的气味，那变幻莫测的性格，很不安定，似乎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原来这个细碎、潇洒的步伐，一跃跨过龙门、三门峡如同运动场上的低栏，最后，它张开像赛跑到了终点似的两臂，全身投入了海中……。
二：地下黄河
隧洞，是另一条黄河。
为刘家峡截流开挖的隧洞，比起将来的主体工程：不论是一百四十八米高的大坝，或是二十五米宽五十六米高的地下厂房，同样使人惊心动魄。
在黄河左岸，穿过岩石开凿了这条河道。它当然是人工河流；但它又不同于三门峡的娘娘河。刘家峡的隧洞，将要吞进整个黄河。
也许可以把这条隧洞，叫做黄河的姊妹河。它的模样和黄河差不多，所不同的，这条姊妹河不是自己开辟的路，而是黄河建设者设计出来的。这条新的河道底下修饰的像床铺一样平，两旁又像安乐椅一般光滑。
好像这是一套新装——黄河的新装。
这条隧洞高宽各十四米，黄河从“伏黄龙”进水口进去，然后再从“腾细浪”（“伏黄龙”“腾细浪”是黄河建设者在进水口和出水口的题字。）出水口走出来，全长八百六十三米。在这一段路程上，我们看不到它，它也看不到太阳。只要一截流，戗堤筑起来了，原来那段河床枯干了，就是说平日我们见到的那段黄河消逝了，它流进了隧洞，如同忽然钻进了地下似的。
所以，又应该称它为地下黄河。
这条地下黄河所经过的隧洞，是我国目前最大的一条隧洞。
三：路
最初的八十五个黄河建设者来到这里以后，他们找不到一只大锅，一柄槌子，也找不到一条路。
鸟儿在这里可以顺着峡谷飞。乘羊皮筏子可以渡过黄河。但是没有路。他们需要有勘察者的路，建设者的路。
将来这里要有四条公路和一条铁路。铁路正在建筑中。目前，一座吊桥算是最令人满意和通行无阻的一条路了。
左岸下坝公路，早为出水口所切断；右岸下坝公路，前面刚清出石碴，后面又塌了方。左岸还有一条上坝公路，上千的人从这里经过。为他们要去开挖隧洞，要去运输为开挖隧洞所需要的器材。同时，看起来，这条上坝公路倒像是为筛砂场修建起来的。一路上，尽是些砂石场的工人，铁筛子和筛砂扬起的灰尘。同样，这些筛出来的砂石料，也不能直接送到隧洞里的拌合机上。
这条上坝公路还是条没尾巴的公路，因为它到了坝轴线的山头上忽然断了。汽车如果照直开过去，就会掉在黄河里。至于人，当然可以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崎岖而下。路窄而陡，风钻工们并不怜惜自己的钢钎，用它做成了栏杆，表示凡是风钻工能够爬上去的地方，就应该有路。他们这样谦逊的说道：“朋友，等着吧！我会给你们开辟一条大道的，只是现在没有时间。”
进水口所需的水泥和器材，就是从这条小路背下来的。当初进水口草土围堰所需的五十万斤麦草，也是从这条路上背下来的。他们背着一百多斤的草，一口气走了一百三十里路，回头又遇见了这个陡坡，脚底下还落满了滑溜溜的草。因各个草捆上都往下落草，就像天上下雪一样，要扫净它是不可能的。并且，草捆高大，重心在头上，为的下山，头又靠近膝盖……在进水口只有鹰才可以飞上去的山岩上，吊下来一根钢索，这就变成后来运输麦草的路。
在出水口，用一整匹帆布缝起来的圆筒，顺着山坳吊了下来，这又是由上坝公路往山下运砂子的路。
在下边那些拌合机旁边，可以看到好几条这样的路，从空中顺着山坡运来了各种规格的卵石。
顺着左岸下坝公路走到出水口，更是变化多端。起初顺着一根绳子爬下去，脚掌落在钻机的跳台上，那块木板是震动的。再往前走还得小心那根转动的皮带，因此必需侧起身子。这时脚仍然没有落地，因为踩着的是一根缠着麻绳的胶皮水管，如果身子摇摆，可以靠住临时树起的木杆子，只是千万别揪上面的电线。这时需要沉着，别叫吱吱响的风管子吓倒，也别叫脚底下的黄河的吼声吓倒，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走，便是一条混凝土围堰的石埂，虽然不够宽，总是非常结实。最后钻过一道钢丝绳，爬过一段像滑梯一般的砂子路，再揪住一条绳子爬上去，才算是过了这个喇叭口了。
第一个人走过去，便会踩出一条路；而路又随着人，显示出不同的性格。一个宣传队员爬上三支洞的山坡时，他手里那只锣，一路上敲着岩石不自觉地奏出了快乐的音乐。而当最后一台水泵被那些顾不上喊号子的运搬工人往下运的时候，它又是那么沉默。
但真正的路，是在削坡工人的脚底下。他们凭着一根绳子，悬在百米以上的高空中，只用脚尖点着岩石，这样，他们就像在一个广大的运动场上一样的手持钢钎工作着。
其实，那个大隧洞才是一条真正的路，在这条宽十四米的平坦大路上，又分成了不同的路。有挖掘机的路，有轻便斗车的路，还有汽车的路。模板工人和钢筋工人谦逊地让开，贴着石壁走动；而电焊工人却像“飞天”一样，在空中飞舞。混凝土拌合工按着自己的路线，倒下砂石料，或是把手推车里的混凝土浇到模板里。
开挖工人背着筐子，扛着扁担；运搬工人的肩头上，一会是钢筋，一会又是木板。不管是谁，脚底下是数不清的石块，风管，电线，水……如果一个空手人不想踩在水里，可以由木板跳上停着的推土机履带板，这也是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