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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亮 1960-02-29 00:00

黑人祖伊的遭遇

第6版()
专栏:国际小品

黑人祖伊的遭遇
司马亮
2月上旬一个初春的早晨,住在纽约黑人区的给饭店看门的老祖伊·史密斯起得特别早,因为他从报纸上知道,许多教堂、俱乐部、学校和大学都正在举行“黑人历史周”的展览和讲座,他决定要利用这个休假的机会去好好参观一下。
祖伊今年五十多了,没念过几年书,只是在小的时候从老祖父的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黑人的故事,对于黑人的历史是知道得很少的。据报纸说,那些好心肠的白人举办的“黑人历史周”,是要详尽地研究和介绍美国黑人的历史,黑人对美国历史的影响,和黑人在文学、艺术、科学和经济上的成就,祖伊认为这是一个增广见识的好机会。他甚至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白人先生们对黑人的历史和作用表现出如此的热心和重视,美国黑人受歧视和迫害的痛苦日子这回也许是要到头了。
老祖伊决定先到市立图书馆去看看在那里举行的展览。他走出了那拥挤和肮脏的黑人区,看到马路上两旁的杨树正在发芽,一阵阵春风迎面吹来,他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他在街角的卖报亭买了一份当天的“纽约时报”,刚好一辆公共汽车停在路边的车站上,他赶忙跨了上去。因为今天心里特别畅快的缘故吧,老祖伊好像觉得车上坐着的人都对他以微笑相迎。他看到一个空座位就坐了下来,把报纸打开。第一版的两个大字标题马上吸引住他。“洛克菲勒州长强调:没有那一国的人民能够拿出像美国黑人所取得的如此迅速的发展和进步的记录”,“华格纳市长说:黑人对纽约做出的贡献的历史对全体公民有无法估计的好处”。祖伊把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来,正要把详细的内容读一读。身后响起了卖票员粗暴的声音:“黑鬼,滚到后面去!”祖伊才想起了他一时不留神,坐到白人专座来了。他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走到车后厢去,那里已经挤满了黑人。祖伊站到一个角落里,望着车外发怔,好像觉得天色忽然变得阴暗,他出门时候的那种兴致消减了大半。
到了市立图书馆,他吃力地爬完了二十多级台阶,买了一张入场卷,走进了大门。在一个大厅的门口挂着“美国黑人历史展览”的牌子,他正想往里面走,看到里面正在参观的都是些服饰讲究的白种绅士和太太,他想到过去的惯例和刚才汽车上的吆喝声,不禁有点犹疑了。黑人是否让进去呢?是否有专给黑人设的展览室呢?他有礼貌地问那守门的人道:“我可以进去吗?”
“唔,进去吧,可别往老爷太太们身上挤,别把东西弄坏,别把地弄脏,别……”老祖伊以极大忍耐听完他的训示。
大厅里布置得相当漂亮,展览品也很丰富,有图表、有实物。祖伊看完之后的确得到了不少有益的知识。譬如:他们的祖先——一千多万黑人是在十六到十八世纪从非洲作为奴隶被贩运到美洲去的。这些黑人被迫在农场中进行着沉重的劳动,生产烟草、棉花、粮食和其他农作物,他们的劳役创造了美国的财富和繁荣。美国的黑人从1861年到1865年经过了流血的斗争,取得了奴隶制度的废除。他们由于遭受共同的奴役和苦难,形成了传统的黑人文化,而他们的诗歌、音乐、民谣和习俗对于美国的艺术和文学有着无法磨灭的贡献。在每一次为了保卫美国的战争中,黑人都曾英勇地献出过无数的鲜血和生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就有整个是黑人组成的部队参加战斗,在意大利战线上作战的美国第五军,其中第九十二师几乎全是黑人。在美国当代文化学术界中,有着一连串光辉的黑人名字:保尔·罗伯逊、杜波依斯、兰斯敦·休士、斯特陵·布朗、奥文·道得孙、威廉·格兰特·斯第尔、乔治·华盛顿·卡维……那么种族主义者凭什么要把黑人说成是一个劣等的民族呢?祖伊一方面感到作为一个黑人的骄傲,同时也感到莫名的愤慨。
但是祖伊发现他从报纸上知道的许多关于黑人今天景况的事实,展览会里却完全没有提及。譬如:在美国南部五百万合乎选举年龄的黑人中有三百八十万被剥夺了选举权,在佛罗里达等五个州中的一百二十四万二千多名黑人学龄儿童中只有三千多名被允许进入白人学校,不少州通过了种族隔离的法律,许许多多旅馆、饭店、戏院、图书馆甚至动物园都禁止黑人入内,三分之一的黑人家庭属于美国最穷苦的家庭,在美国南部从1955年到1958年四年内发生了五百三十起杀人、殴打、爆炸和聚众袭击的迫害黑人的事件……祖伊心里想:难道这些不都是有关美国黑人的活生生的历史吗?
这个老黑人茫然地走出了市立图书馆。他自言自语问道:“黑人既然对美国的历史和文化有这末大的贡献,为什么到今天还一直要受白人的压迫和歧视呢?祖伊禁不住低声哼起美国黑人的一首古老的民歌来:
“我们种的是麦子,
他们给我们的是苞米;
他们烤好了面包,
他们给我们面包皮;
我们筛米做饭,
他们叫我们吃粗糠;
我们去皮切肉,
他们叫我们吃肉皮;
他们就是这样
欺骗我们;
我们撇出了奶油,
他们给我们没奶油的牛奶;
还说这对黑人够好了。”
祖伊才想起今早赶着出来还没有吃早饭,现在已经是吃中饭的时间了。他走向附近一家餐馆,想进去喝一杯咖啡、吃一份夹肉面包,却看到餐馆门前挂着一个牌子:“本店只招待白人,黑人免进”。在过去,当祖伊看到这样的牌子,总是耸耸肩就走开了。不知怎的,今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因为他觉得不仅是受了侮辱,而且受了欺骗。祖伊看见从路的那头正走来一支由数百个黑人组成的示威队伍,他们高举着“我们要求平等!”的牌子。他忘记了饥饿,迎上去参加了示威的行列,用他那有点沙哑但是却十分宏亮的声音和大家一齐喊道:
“反对种族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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