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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兰芳 1960-03-18 00:00

姜梦兰

第8版()
专栏:

姜梦兰
王兰芳
我认识姜梦兰还是在1945年冬天,流庄解放后的第一个冬天。流庄是个靠河临淀的村子,解放前常闹水患,种不上地,这里的群众就靠打鱼、织席维持生活。刚一解放,领导上就派我到这村来救灾。经过村干部的介绍,我访问的头一户就是姜梦兰她家。
天上下着小雪,刮着小刀子似的东北风。靠村边的一个没有大门的破院子里,有两间快要倒塌的西房。门窗上糊着的各色各样的纸,都被风吹破了,呼呼地往里灌风。外屋的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在织席。我招呼了一声走进去,她只简单地答了两句问话,便又低下头,专心地织她的席。“这是刘常顺家吗?”我暗自怀疑着。当我问到她丈夫的名字,她红着脸答话的时候,我这才看清了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青媳妇。脸庞长得很端正,只是很瘦,没有梳过的头发,乱蓬蓬的像烂草堆,两只冻裂的手,肿的像蘑菇。上身穿着一件破飞了花的棉袄,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孩趴在她的腿上,一个劲地哭。我就劝她:“大嫂子,哄哄他再织吧!”
“咳!不织怎么着?五口人等着吃呢!”接着她就说起她的这个家来:一家五口,只有刘常顺是个顶事的,打冬网去了;两个老人都六十多了,公公是个瞎子,干不了事,婆婆是半身不遂,整年在炕上躺着。她就是常顺的一个主要帮手,还弄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旧社会里他们一无所有。从她过门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当天就下炕织了一片席。我了解清了她家的情况,忙回去和村干部研究,赈了她家二百斤小米。我在这村住了半月,帮助村里安排了生产,就离开了。
第二次访问姜梦兰是在1955年的夏天,因为她创造了一天织三片席的纪录,被选为出席县的生产模范,我是去总结她的经验的。
杨柳轻扬,和风拂面。乳白色的大清河水缓缓地向东流着,堤北是大片的苇田,一眼望不到边;堤南是一片葱绿的稻海,分外喜人。我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欣赏这美好的景色,忽然一阵悦耳的歌声从村边的树丛中飘过来:“洼地大丰收哇,一年月月秋,……”间或掺杂着妇女的笑声。我好奇地顺歌声走去。
嗬!原来是一个织席场。透过高大的树身仔细看去,里边尽是织席的。高高的大树像是一把把巨大的天然伞,搭成了一个很好的大凉棚。织席的人们,仨一群,俩一伙的凑在树下忙着。
当一个小姑娘领我见到姜梦兰时,我不由一楞,怎么也不敢认她了。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脸儿圆圆的、胖胖的,透着红润,剪着齐脖颈的短头发,穿着一件浅粉色短袖小褂,年纪虽然长了十岁,神情倒比以前活泼了,见了我就亲热的拉着手问长问短,说起话来没有完。她告诉我她家这十年间的变化:现在她们村已成立了全村的大合作社,她的丈夫常顺当了生产队长,她自己是织席组的组长。还有,她又添了两个孩子,那个大小子十一岁了,上了学;一个小闺女五岁,自己跑着玩去了;最小的才过第一个生日,在他们社的临时托儿组里。他们社去年收成很好,副业收入也很多,虽然还是她们两口子干活,得的工分一家子是吃用不完的。末后她收住笑脸沉重地说:“可惜就是公公婆婆都不在了,他们要活到现在,不定把俩老人乐成个什么样呢!”紧接着她又高兴地说:
“这时候什么都称心如意,发愁的事没有了。只有一样,就是两个孩子累手,除了照顾他们,每天还得自己做三顿饭。要是有个食堂就好了。我还能多织些席哩!”
“你真是,还想吃食堂!”旁边一个中年媳妇插嘴说。
“越好越想好呗!”她问我说:“你说能有那时候吗?”问的大家都哈哈地笑起来了。
这是第三次去访姜梦兰了。“这个妇女干劲真大呀!一天织五片席!她这个人,不知道又变得什么样了呢?”一跨上自行车,我就这样想着。
来到卫星公社织席加工厂第七车间,我找到了姜梦兰。一扯五间通的新房,宽敞明亮,中间生着五个煤火炉子,炉火烧的正旺。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一架五灯收音机,正放着一段轻快的音乐。地上两排十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洁白的苇席上,低着头,紧张地织着。柔软的苇篾子在她们怀里穿梭般跳动着,谁也不抬头,好紧张的场面啊!我问了问旁边那个看着表的小姑娘,才知道她们正在比赛。我不好打搅她们,就站在一旁看着。靠北墙那个织的最快的不就是姜梦兰吗。看她那两只手是多么熟练,简直就像飞一样,一忽儿就织出一大片!“姜梦兰,一点零二十五分!”听到小姑娘的喊声,才看到她微笑着抬起头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起来。
“好快!”我不禁喊出声来。她猛地发现了我:“唉呀!是你呀!”
比赛全部结束了,食堂里响起了钟声。她把我拉到她家去,非要叫我在她家吃饭。我说:“你们不是在食堂里吃吗?你不是早就想要有个食堂吗?”
“是呀。今天来了客,咱打回来吃吧,给你要几个好菜,你等着吧!我叫他也回来吃。你轻易不来……”说着把我往炕上一推,蹬蹬地跑出去了。这时我坐在炕沿上,才注意看她屋里的摆设:这是三间新盖的正房,雪白的墙壁,大花顶棚;靠北墙是一个红漆大柜,柜上摆着一个双铃马蹄表,一部矿石收音机,当中有一个大镜框,里边是她们一家人的照片和一张奖状,再往上看是一幅毛主席像。屋子里拾掇得非常整洁、漂亮!真不像是个有四个孩子的人家。
一忽儿,她们两口子都回来了,每人提着一个饭盒,刘常顺一进院就喊:“是王同志来了吗?”我赶紧迎出去,他拉住我的手说:“快呀!你怎么这几年也不来了呢?屋里坐吧!”
“孩子们呢?”开始动筷了,我才发现就我们三个人,忙问。
“他们都不在家里吃,上学的在学校里吃,上幼儿园的在幼儿园吃,天黑了才回来呢。”姜梦兰笑着回答。“要不是公社化,成立了食堂、托儿所,凭什么我一天能织五片席?这四个孩子我就玩不转了,还干得了活吗?”她笑得那么快乐,比我第一次见她时还显得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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