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和水

第8版()
专栏：

岩石和水
林风　陆拂为
严重的干旱持续了二百多天，山塘干涸、水库缺水、露水河露出了乱石滩……。太行山区林县石板岩公社石板岩多，削壁高耸、巉岩林立，哪里去取水呢？“掘地尽石，凿井无泉”。林县县志用这样八个字叙述了几千年来人们找水的经过。但是，在人民当家作主的年代，历史必须重新写过。寻找水源的人们出动了，太行英雄开始新的战斗：过去在游击战中和敌人搏斗的战斗英雄攀崖越沟，耳朵紧贴在牛皮鼓上，谛听岩缝下的水声；过去的地雷能手调药配料，准备劈山钻洞，崩石取泉；幸福院的老人都闲不住了，三三两两议论纷纷，从丰富的记忆宝库里发掘出许多宝贵的水源线索。
韩家坳有个冰冰洞。每逢数九严寒，冒出阵阵热气，但到三伏炎夏，却悬挂柱柱冰凌。相传它是东海龙王的鼻孔。歌谣道：“冰冰洞，口朝天，它和老龙身相连，谁要搬石又取冰，不死也得病半年。”可是现在，人们说：“求它拜它，不理不睬，好大的架子！如今只有硬牵龙王鼻子叫下山。”五十多个青年苦战了三天两夜：长镐磨成了短镐，岩石敲出了火星，汹涌的泉水哗哗流出来了……。
领我们参观的老农李照壁讲完了牵龙鼻的故事，特意扒到“鼻孔”里去掏出一团团冰雪，和我们开玩笑说：“龙王爷发起脾气来，你可要负责呵！”我望着他那因胜利而喜气洋洋的脸，激动地想：就是这个李照壁，曾在冰冰洞前跪拜过大半辈子哩，哪怕庄稼旱得颗粒无收，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当人们一旦解放了思想，大自然的奴隶就变成大自然的主人！
在悬崖绝壁之间，取水难，引水更难。高家台的社员好容易在高山劈出一道水渠，却给二十七丈宽的白龙崖挡了道。人们想用绳索悬人凌空施工，把水车管固定在绝壁上引水。但是，陡崖不仅高高矗立，还恶森森的向外伸延。绳索悬人也无法接近崖壁，更别提攀登和站脚了。大家正愁得没主意，有个老汉说：“有鸟道就有人道，我年老不中用了，让我儿长存试试吧！”
老汉名崔万生，兄弟五人自幼在深山打柴采药，练就一身飞崖走壁的本领，人称太行五猴。长存这次下崖头，他四叔万怀负责放绳。只见他像雄鹰样在高空飞翔，双足不时和岩石点碰，……五分钟后，他已和白龙崖的上唇打对面了，他呜地打了声唿哨，抽出抓钩猛地去崖上一点，绳索一下放出丈余，他飞出几丈远，依靠绳索的摆力奋力往回游。但是，崖洞太深了，一次，二次……五次都没能游近崖壁，长存已经精疲力尽，绳子开始倒转。万怀连忙松绳放他到崖根。
万生鼓励气喘喘的长存说：“山鹰能进，人就能进”，教他用“老鹰抓小鸡”法。当长存又一次游近崖壁时，就用长竿插进岩缝，缘竿进入了岩洞。他在石壁上钉钢钎、系绳索，为架设悬空水渠完成了施工前的准备工作。就这样，人们用大无畏的精神，勇敢机智地征服了艰险的白龙崖。
断崖，削壁、高壑、深沟，把土地分割得支离破碎。有这样一个笑话：有个农民上山锄地，边锄边算，数来数去丢了一块地。收工时他把放在地头的草帽一揭，嘿！原来丢掉的那块地被草帽盖着哩！当然，笑话总是笑话，但一亩地分成一、二十块在这里却很普遍，土地的分散和零碎给灌溉造成许多难以想像的困难。我曾参观了一个远离水源的“水利死角”：刚出土的幼苗茂盛茁壮、一片葱绿。一位当地干部得意地对我说：“你瞧，奶水足，气色好，这可不是无人抚育的孤儿，是托儿所的小宝宝哩！”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根指头般粗细的胶皮管，高挂树梢，依傍岩壁，一直向高远处伸延。原来，这就是供“小宝宝”喝奶用的，“奶瓶”还在一千多米远的高山泉眼中哩！
顽固的岩石敌不过太行人民征服自然的坚强的意志。它被迫闪开道、让出路，汩汩的山泉按照人们的愿望奔流，游进庄稼的海洋。石板岩公社小麦丰收了，夏种面积又扩大了四千多亩。人们已经创造和还在创造着奇迹。在白云缭绕的山峰上，有个爆破能手名李四老汉，今年五十九，过去和敌人斗争时是地雷英雄。他培养的徒弟遍布全县各水利工地，但他还成天穿着登山鞋，背着钢钎到处转游，不管哪社哪队，只要劈山钻洞，人们准能看到他。爆破是件艰苦而危险的工作，人们爱他，敬他，但又为他年老担心……当引漳（河）入林（县）的红旗渠开工时，组织上决定不准他去。但他带着被子，自动到生产队去了。众人哄他说：“人手够了！”老汉说：“多个人多出把力！”众人说：“你许多徒弟在，不跟你自己出力一样吗？”老汉说：“真是哩，做师傅的怎能落后！”说来说去，把大队长气急了，嚷道：“你这老汉怎不知好歹，大伙为照顾你哩！”这可惹下祸事了，老汉伸出筋肉累累的大手，嚷道：“嘿，欺我老哩，来，较较手劲！”
我曾问老汉为什么这样“固执”，引起他很多感慨。他指着重重叠叠的太行山对我说：“过去拚性命流血保卫它，可不就为今天流汗改造它！”我望着他那须眉毕张的雄姿，心里产生一种深深的敬意，在我面前的，岂不是千万太行英雄的化身！这双能使岩石粉碎的手，这双在斗争和劳动中锻炼得更为坚强的手，哪里有它的对手？敌人和它较量过，被压倒了；旱魔和它较量过，被压倒了……正是这双巨人的手，捍卫了祖国的河山，现在又把山河重安排。它书写了可歌可泣的历史，描绘着最新最美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