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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基 1961-03-31 00:00

七九雁来

第8版()
专栏:

  七九雁来
  鲁基
已经是午夜时分,炉子里的火还挺旺呢!生产大队队长孙文梅忽然约我们到北泊去打雁,这是我蓄意已久的心愿了。等张书记把文件收拾到抽屉里去,我们就背着老孙预备好的几支猎枪信步出来了。
这正是初春“七九”季节。“七九雁来,八九河开”,雁群已经按节气从南方归来了。近几天,忽然寒潮侵袭,春寒料峭,西北风干嚎着很冷,并且时而飘洒几滴冰沁的雪粒,这正是打雁的好机会。
记得1947年土改的时候,张书记是我们的区委书记,老孙还是村长,在暖烘烘的炕头上研究完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几个总是常常在这深夜里,到这北泊来打几只雁的。白天,抽空儿到那一块块稀疏干黄的麦田西面的田埂旁边,挖两个深过头颈的正方形的坑坑,上面簇起一堆玉米秸子,我和张书记就站在这深坑里,端枪等候;老孙的任务,常常又是推着一辆木轮小车,在较远的东边田埂上来往走动。饱食过麦苗的雁群已经憩睡了,担任警卫的哨雁听到木轮车吱吱扭扭的响声,就拖长声音叫起来。谁知等雁群醒来准备起飞的时候,这种木轮的怪响又没有了;于是,头雁在啄过哨雁,给它一顿惩罚之后,又睡着了。就在它们刚睡着的时候,老孙又推着木轮车走过去。……这样周而复始,在哨雁的叫声失去了它的效果的时刻,我们就发枪出猎。这是十拿九稳的,每次都能猎到六七只。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十多年来,我跟随张书记南跑北奔,一直做着农村工作,也一直没有回到我们急盼待望的故乡。去年,当党向我们提出奔向农业第一线的伟大号召后,在县委工作的张副书记第一个响应。我和张书记一样被批准,回到了我们阔别已久的故乡,又和乡亲朋友们欢聚了;而我还惦念的一件事,就是这趣味浓致的猎雁。
转过东街口,我忽然问起老孙:“老孙,我们白天没有准备呀?”“怎么准备呢?”老孙耸了耸肩膀,“木轮车全部胶轮轴承化了,玉米秸子在三秋刚一结束,就全部搬回来了;再说,你到哪里去找从前那些田埂呢?”是啊!在北泊这四百多亩麦田里,从前割裂开的一条条田埂,在人民公社的浪涛下,早拔掉铲平了;在这里,你看不到一垅稀疏干黄的麦田,麦垅畦田化,麦苗盘墩得几乎掩了地。十几天来,在县委的“苦战小麦返青关”的响亮号召下,全体社员意气风发,干劲冲天,做到了水力风车化,消灭了三类苗,做到了肥足、水足,突破了小麦返青关。张书记说:“出去走走也好,小麦正拔节了,它们吃一棵就减产一棵,把它们撵飞了,对麦苗也起了保护作用。”
跨出后街,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强劲的西北风,吹得电线发出金属的铿锵声,把村头一片光秃的刺槐树,抽打得呼啸起来;稀疏的雪粒,有时候钻进袄领里,有时候打得你睁不开眼,我们弓下腰,抱着枪,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往前赶路。
走出村子老远,已经踏上这片绿毡毯似的麦田了。老孙开玩笑说:“说不定碰上运气,把它们全冻死了,咱们就可以大丰收了。”张书记说:“我就遇见过一次。那是1942年我在岗榆做地下工作的时候,晚上到县里执行任务回来,就在这北泊的麦地里冻死一群雁。老五爷在往一起堆积呢。等我们俩提了几只回去,再抬着筐回来的时候,它们全暖和过来,飞走了。”说得我们几个都笑起来。我忽然推了老孙一把,说:“该把老五爷请来,那就更有意思了,他是有经验的。”
我们正走着说着,忽然在呼啸着的西北风中,我们听到一种铿锵的金属声,此起彼落。老孙说:“注意!说不定有人早来了,听一听。”我们停步听看了好久,既没有发觉猎雁的人,也没有发现雁群;走近去,金属的撞击声愈大。正在我们犹疑未决的时候,从远处朦胧昏沉的雾雪间,传来一阵阵悠长沉静而又极响亮的声音:“哦——哂!哦——哂!”跟着是当当的撞击铜器的声音。我们快步顶风迎上去,发现在这大片大片的麦田里,不远地方竖起一根根木棍,上面有的挂着两个空罐头盒,有的挂着几块红锈的铁片,风吹着,撞击出声。老孙说:“这又不知是谁搞的好名堂,甭说没有雁,就是雁来了,也给搅飞了。”张书记说:“是不是村里人来搞的?”“不会。”老孙肯定地说:“哪有工夫关照这些。说不定是别的村搞的。”
我们相互猜测,既不知是谁的布局,也不知目的何在。这时候,那一阵阵悠长沉静而又极响亮的声音,又渐近的传来。慢慢的,我们认出一个龙钟健步的老人向我们走来,手里敲击着铜器,嘴里还在不间断地悠长沉静而又极响亮地喊着。没等他走近,老孙忽然认出来了:“是老五爷!咱们村的。五爷——!”?喝的声音停止了。“五爷——!我孙文梅呀!”“哎呀!孙队长呀,你倒检查起我来了。”老人说着就快步的走过来,我们也快步的迎上去。果然,是七十多岁的老五爷。张书记说:“五爷,这么冷的天气,你在这儿干什么?”“冷?张书记!你看!这怎么能冷!”他左手抖开雪白的羔羊皮袄,这是去年队里给他到城里置的,“就凭这个,再冷的天气,还吓得住咱?”我指着他右手拿着的双锤摇锣问:“五爷,你拿这个干什么?”“咳,你也知道这是我的什么家什!”这是他当货郎时用的,“这十多年,我没有用它的地方,公社化以后,社里连活也不让我干了,我坐不住,我不服气呀,张书记!你出去了多少年,又回来当咱们的书记领导生产,看看咱脚底下这片麦子,我活了七十多年,在咱这地方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麦苗!可你也知道,咱每年受雁的祸害也不少,往年,让它们吃瞎了苗的,还不是常有的事吗?就这么样,我想出这些土办法!”原来,他的双锤摇锣和悠长沉静而又极响亮的喊声,就是为了这个;原来这遍地设防的叮叮当当金属撞击声音,也是为了这个!
当我们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的时候,强劲的西北风,时断时续的送来那铿锵的双锤摇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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