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第3版()
专栏：

　　团圆
鹿特丹
白天，锁子爹和锁子娘欢天喜地准备着过一个好节日——翻身后第一个团圆节。锁子不在家，他们盼望着他能及时赶回来。
锁子是大前年个逃灾荒跑出去的，在山西寄回来过一封书子，说在那里也是没办法，媳妇子卖了，孩子死了。……自己给人家打短工。
后来一直就没有消息，今年听说那地方成了八路军的了，锁子爹想着人去打听一下呢！恰好又来了封书子，说八月十五前后可以回家，家里可真是喜出望外。
家里已经跟往年大不相同了，新分了地，有了花，也有了粮食。昨天，锁子爹听了锁子娘的话，去集上买了猪肉、粉皮、香油、好醋……安顿得停停当当。
月亮露了一下头，就被从东边赶来的云彩遮住了，锁子爹耽心地说：
“今儿个怕要下雨呢！”
“一下雨，锁子就回不来了。”锁子娘说，也发着愁。
别的人家都吃过晚饭了，再不能等了，锁子爹和锁子娘才拾夺了碗筷孤独地吃起来。往天，也是他们两个老人在一起，并不觉得怎样，今天却特别感到冷落。锁子娘动了几下筷子，叹口气就放下了；接着，锁子爹也推开了面前的菜碗。
月亮半隐半现地渡到了屋脊上，锁子娘在床上翻了几下，听见锁子爹还没有睡着，就轻轻叹口气道：
“他爹，俺锁子该回来啦！”
“嗳！”锁子爹说：“该不是么！尽等着今天过节团圆呢，又等了个空。”
正说着话，锁子娘听见院里悉沙悉沙地已经下开雨了，一会，椿树叶上嘀搭嘀搭地雨势越来越大。
“嗳，高粱还没有扇（即遮）起来呢？”锁子爹忙起来披了衣服戴上草帽往外走。
街里，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自卫队的西大叔躲在门楼下放哨，听着他噗哒噗哒的脚步声，忙问：
“谁？”
临近了，又问他：“正下雨哩！忙着去那里？”
“去场里扇高粱。”锁子爹心急意乱地不顾得细说，开了栅门就朝场里跑。
刚到场边，只听得场里嗦嗦的地一阵乱响，几乎是同时候，他不知所措地和另外一个声音一齐问了：
“谁？谁？”
锁子爹吓得浑身打颤，不知所措。
西大叔在栅门里也听见外边的声音，拿着手榴弹就跑出来。锁子爹见有了人来，胆子才一壮，忙说：
“高粱垛里有人。”
“是我。”果然，从高粱垛后出来一个人，一身军服，军帽已被雨水淋得搭拉下来，遮住了前额，整个面孔模糊不清。
“你是谁？”西大叔高举着手榴弹对准他问。
“爹，西大叔，”那人忽然亲热地说：“锁子你们也不认识了呀！”
“啊！锁子？”锁子爹逼近了一步，又仔细地判断了一下声音，才伸过手去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说：“你……你当真回来啦！”
西大叔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了一会，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很冷淡地问：
“锁子，你从那来，可有路条么？”
“有，有，西大叔，俺刚从队伍上回来，有证明信哩！”
接着，他又说：“俺一路上紧走慢走，总想在八月十五回到家，今天一打早就起身，路上没敢歇，还是摸黑天。刚到村头，大雨就来了，急着想进村呢，看见场里不知是谁家的高粱在雨地里淋着没有扇，旁边正有些秆秸子，俺一想天也太晚了，左右是个湿，给人家扇上吧！队伍上的指导员常跟俺们讲，要随时随地帮助老百姓呢！才扇了一半，你们就出来了。”
锁子爹忙抢着说道：
“这就是咱家的高粱呀！锁子，你还不知道，咱村里穷人都翻身了，有了地，也有了粮食了。”
西大叔说：“得着哪！快扇吧！别尽在雨地里淋着啦！你们也该回家去再吃一顿团圆饭。”
进了村，锁子又告诉他爹说，他想过了节还回去参加八路去，这次他被八路军俘虏了，不但没受苦，还让住训练，准他回了几年不得回的家。临走的时候，指导员再三给他说，要想念队伍，回家看看再去也中，他见了家里这情形，决心就下了。
锁子爹一边点着头，一边就又忙着告诉他村里是如何如何翻了身的故事。再有十来步到家了，锁子爹大声唔叫道：
“他娘，快起来煽开火，锁子……锁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