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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扬 1961-12-30 00:00

想望——太行漫笔

第6版()
专栏:

想望
——太行漫笔
杨扬
红日西坠,山丛中的南平头坞升起炊烟,我们跟着支部书记郭力顺和畜牧股长郭小胖,去看这山村的配种站和饲养处。刚往下走到半坡,从沟里活蹦乱跳地冲上来两个小驹子,一见碰上人,又返身踢踏着跑下去。只见四周山坡上羊群隐伏、耕牛错落,前面大场上歇着好些匹骡马。进了种畜饲养处,这里有高大的种驴,火红的古粗种马,花色的荷兰种牛。在深山居处竟有这么多的大牲口,我们不禁称好。
郭小胖挥着自己的竹根削成的烟袋杆,用大嗓门说:“过去咱想都想不到,现在才作到槽头兴旺了。”郭力顺披着棉袄,站在门跟前沉稳地笑。这两个都已四十多的人,望着牲口,眼里发着兴奋的光彩。这“槽头兴旺”,在他们来说,是多少年的想望,是多少心血,又包含着这山区多少变化。
就是眼前这种木板作成的槽头,他们在旧社会曾多少年站在前边喂牲口,然而不是给自己喂,是给地主喂。在那作长工的日子里,他们也看见那槽头上过年贴的春条“槽头兴旺”,可是自己别说兴旺,连买一个小牲口的想望也实现不了。家里租来点地,只能像其他贫苦农民一样用钁[jué]刨刨种种。但想望总在长啊!
等到解放了,土改了,翻身了,苦长工们都有了房地,也想要买牲口。郭小胖到集上去给两家各买了一头小牛,家里才有了自己的槽头。他们对小牛真是照顾得勤。力顺娘加汤加料地喂,一次小牛发脾气把她顶翻在地,她爬起来举举手,也舍不得打一下。可是,这时还只是互助组,村里也就只有这些小而弱的牲口,因为野交乱配,牲口总不中使,一担可担两头牛,一抱抱起个驴来。到办起初级社,社里就决心到外地去配种,不过得要走几十里山路,又误工,又不保准。1956年,那时作社主任的郭力顺等人,根据乡党委的精神提出自己建个配种站。这建议交群众讨论,大家同意,社里就派小胖去买了匹种马,站就要成立了。可是谁来作配种员呢?有人提议让小胖干。小胖那时怕人家说这是低下门道,他不愿干。那时,就是这清瘦的郭力顺找到小胖的家里来作说服工作。他坐在比自己大几岁的小胖面前,说山区要靠这发展畜牧业、改良牲口、增加产量,怎能说是低下门道呢?他还特别这样说:“这是党指示的提高生产的门道,咱是翻身的基本群众,不在这上面带头,还让给谁呢?”说到翻身这上头,郭小胖这铁桶也似的性格就轰鸣起来,他说:“好,我干,就这样个!”
山坡上盖起配种站房子,牵来了母畜,小胖开始进行配种。他是刚学配种,起初免不了有配不准的情况,但也随着就来了讥笑。小胖听了,心里挺乱。这时,沉稳的郭力顺就给他鼓励,别的社员和干部也来帮忙。郭力顺还常常睡到配种站来,他们一块照料牲口,研究改进,也常常给想法联系,让小胖到外地去学经验。但小胖老婆却为这事常憋着气,她嫌小胖“丢人现眼”,有一次竟闹得不给他做饭。郭力顺,又登上门来了。这次,他又有了说理的新事实。他要小胖老婆想想,村里有了改良荷兰牛和新马,这全有小胖一份功劳,这是对社有利的光荣事,根本不丢人,直说得她倒笑了。可是,她又说:“就是风言风语受不了。”郭力顺说:“做好事,不怕说丑话。要不你和我老婆都参加饲养,看他们再说什么!”小胖老婆答应试试。郭力顺连忙亲自抱了个种猪来,给她垒了圈,叫他自己的老婆也给社里喂了个母猪。这一来,小胖老婆也成了猪的配种人员。过些时,又要发展羊的配种事业,郭力顺让自己外甥郭栗平学人工授精,让自己孩子宝书和小胖孩子申红都去放羊,以后又动员申红也学成了羊的配种员。郭小胖高兴地说:“这下我家成了畜牧家庭,力顺这动员工作真不错。”
现在我们在槽前看到这些膘壮的种畜,都是郭小胖的宝贝。这些年来,通过配种站使这山村牲口大大发展了,比起1948年牛驴等大牲口增加两倍多,羊则增加三倍多,现在全村共有七百多头牲口。现在耕作细致,每亩还可比过去多上八十多担肥。这样,过去只产百来斤的山地,现在亩产四百多斤。过去担煤要走二十多里山路,现在是驴驮车载,省力省工。郭小胖说:“咱这配种站开头没准儿,现在威信倒挺高,本壶关县的许多公社甚至外县的牲口都来配种,到配种季节,每天要来十八九个咧!”
我们走到院里,郭小胖走到一个大骡子的旁边,摸着它光滑的脖子说:“就这匹骡子害阴症那次,我们可急坏了!”郭力顺接着说:“那次,几天几夜,我们都睡不宁。骡子老躺在圈里,兽医站也治不好,乡党委书记老贾也着急地赶来了。社员们围着问,大家都抓心,就是没办法。以后,几个人一直熬到夜里,想最后用土法子红糖白酒熬药汤灌一灌吧!灌的时候,灯油弄脏了老贾的棉衣,他说:不要紧,只要治了牲口病就好。好容易灌上了,骡子仍然躺着。等会,社员们都走了,老贾回了乡里,我们也回家睡觉。可哪里睡得着!这牲口是大家的财富,有损伤怎么行。我在炕上折腾到半夜,急得出来站在窑前往坡下饲养处喊:骡子怎么样?下面说:站起来吃草了。我像一口热汤进了肚,慌忙跑下去一看,骡子挺欢适地在吃草,真好了啊!马上小胖也来了,大家心里才舒展了。我就赶紧给老贾打电话。“喏,就为了它!”他说着,我还似乎感受到那时他们炙[zhì]热的心和莫大的欢乐。
等我们走回来,已是夜幕四合,只见一行行的牲口和羊群返回村来。进了已掌起灯的队办公室,来开会的人已经到了。郭小胖又谈起他的心愿,他说:“我们盼到了集体的槽头兴旺,还想更兴旺,每年要多配上几百头牲口,让咱山村壮畜多,打粮多,肉多,皮毛也多!”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个想望,把工作作好了,我想入党,就这样个!”这高大的雇工出身的人,说到这个想望,他那粗大的手不住地在抚摸着滚烫的烟锅子,嘴角浮着那样淳朴的微笑。他回头望望力顺,郭力顺坐在火炉边,也称许地笑着。忽然,郭小胖又想到他的牲口了,他说:“现在又有二十头牛,九头驴,三头马怀上驹了,又是一批好牲口,就这样个!”屋里人都笑起来,笑声很冲,很亮,因抽烟而满屋都是的烟雾,似乎也被震得慌忙四散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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