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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文瑞 1962-04-29 00:00

赤道国的地下火

第4版()
专栏:厄瓜多尔通讯

赤道国的地下火
本报记者 谭文瑞
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以北二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两丈多高的纪念碑,碑的顶端是一个石刻的地球仪,上面的一道赤道线从东西两方一直连到地下,据说这就是赤道的准确位置。这个建于十八世纪的纪念碑,已成为厄瓜多尔这个赤道国的一处名胜,凡是到厄瓜多尔来的游人,总是被引导到这里来观光一番。有些人还要跨在碑下的白线上拍个照,表示他“一只脚踏着南半球,另一只脚站在北半球上”。
我们在厄瓜多尔也去参观过这个纪念碑,但是我们在赤道国两周的访问中印象最深的,并不是横贯厄瓜多尔国境的赤道线,而是另外一条线,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一道鸿沟,它存在于厄瓜多尔千百万贫苦的人民和一小撮寡头势力及其外国同盟者之间。
贫困的生活
离开那堂皇的纪念碑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就有着一所十分破陋的茅舍,泥土堆成的墙,棕榈叶子搭的房顶,里面住着一家九口印第安人。他们耕种大庄园主的不到三分之一公顷的坏地,却要付出为大庄园主从事大量近乎无偿劳动的代价。这一家人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自己收成的一点点玉米还要拿去换来更廉价的坏粮食充饥。从他们大大小小瘦弱的脸孔以及他们身上穿着的破旧不堪的“蓬初”①,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是过着怎样困苦的生活。正在地里拿着粗陋的木制农具干活的一个中年妇女抬起头来,用不流利的西班牙语向我们说:“把我们从贫困里解救出来吧。”她的丈夫以宏亮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不,我们会使自己得到解救的。”
像这样的印第安农民,在厄瓜多尔有着十多万户,他们祖祖辈辈受着一种叫做“瓦市奔各”制度的残酷剥削。大庄园主给他们一小块土质极坏、没有水源的土地耕种,而要他们全家每周为他做四天或者更多的劳动,却只有户主能够每天领到一个或者两个苏克雷②的工资。一个苏克雷!这意味着什么呢?它只能买到一磅食盐或者五只香蕉(别忘记厄瓜多尔是一个以出产香蕉为主的国家,香蕉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在军队中养一匹军马,政府就规定每天供给四个半苏克雷的饲料。真是人不如马。不仅这样,大庄园主还常常利用高利贷或者其他欺骗手段,把这一个苏克雷也夺回去,许多印第安人两三代就没有领过一文工资,年年月月为大庄园主干着无偿的劳动。大庄园主对“瓦市奔卡罗”③的剥削,简直是敲骨吸髓,农民的已成年的儿女,因为要走庄园主的路,喝他的水,也得每周为庄园主无偿劳动一天。阿罗塞门纳去年11月就任总统后所宣布的施政纲领中,有一项就是要把“瓦市奔卡罗”每天的工资从一个苏克雷提高到三个苏克雷。但是,即使是这一微不足道的改革目标,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张未兑现的支票。成百万“瓦市奔卡罗”在这种残酷的剥削下,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可想而知。
尖锐的矛盾
厄瓜多尔农村中的矛盾是极其尖锐的。这个四百五十万人的小国中,农村人口约占70%,其中大部分是印第安人。土地集中的情况十分惊人。据1954年的官方调查,二百四十一家大庄园主占有着一百六十万公顷的土地,相当于三十二万九千小农所占的土地,另外二百万是一巴掌地都没有的“瓦市奔卡罗”、佃农和农业工人。许多大庄园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共占有多少土地。这些大庄园主剥削农民的方式是花样繁多的,除了上面说到的半封建半奴隶式的“瓦市奔各”制度之外,他们或把土地租给农民,逐年提高地租,等到农民把生地种成了熟地,就强迫夺回;或以极低的工资雇用农业工人,要他们每天从事十二个小时以上的劳动;或把种子、肥料贷给自耕农,平分他们的收获,或利用高利贷以低价收买农民的青禾,……。因此,即使是一些有一公顷、半公顷土地的小土地所有者,辛辛苦苦地劳动一年,收获的粮食也养不活一家几口。许多人一天三顿都只能吃香蕉充饥。有一个印第安农民对我们说:“我们下的是种子,喝的是风。”这句话包含着感慨,也包含着愤慨。
沿海各省的土地大部分为美国“联合果品公司”所占有。由于它挂着各种伪装的招牌,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个“绿色的魔鬼”究竟在厄瓜多尔拥有多少土地。美国“联合果品公司”一方面在它的大庄园中直接经营香蕉的生产,另一方面则采取压价收购香蕉产品的办法,进行双管齐下的掠夺。因此,厄瓜多尔的农民实际上是受着封建庄园主和美帝国主义的双重剥削。
当占全国三分之二的农村人口的命运是如此的悲惨,另外三分之一的城市人口的处境也必然只能是十分贫困的。由于美帝国主义长久以来把厄瓜多尔变成为它的单一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市场,厄瓜多尔完全没有自己的重工业,很少的一部分生产消费品的轻工业,也大部分是属于外国资本,主要是美国资本的。虽然工人的收入比起农民来是要稍多一些,每月的平均工资在八百苏克雷上下,但是由于城市的生活费用高昂,货币不断贬值,物价猛涨,他们的生活也是十分难过的。我们曾经去看过第一大城瓜亚基尔城郊的贫民窟,那真是一个人间地狱。那里是一片广大的泥沼地带,人们因为在城里付不起房租,无处栖身,都纷纷在泥潭上用竹皮和铁片搭起房屋,一家七八口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仅有的一条“大道”也是泥石混杂、崎岖不平。据说每逢下雨,泥沼和道路都被水淹成一片,无法通行。满地是垃圾,到处是蚊蝇,臭气熏天。我们走了一路,就几乎没有看到一个小孩脚上穿着鞋子的。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有五十万人口的瓜亚基尔,竟然有三十多万人居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贫民窟里的居民中,不仅有工人、小贩,而且也有小职员、教员和其他自由职业者。他们过的简直是非人的生活。
今天,在厄瓜多尔国内的阶级矛盾和厄瓜多尔人民与美帝国主义者之间的民族矛盾已达到了空前尖锐的程度。在农村,由于大庄园主为了进行更残酷的剥削,大批解雇农业工人和夺回“瓦市奔卡罗”的土地,成千上万的农民陷于绝境。在城市,因为广大农民没有购买力,加以美国廉价商品的大量倾销,仅有的一些民族企业纷纷倒闭,大批工人失业。据官方前不久宣布,在厄瓜多尔具有劳动力的人口中,有40%处于失业状态。而贪得无餍的美帝国主义对厄瓜多尔的榨取却是有增无减。人们到处都可以看到美国垄断资本的吸须。除了厄瓜多尔的经济命脉香蕉生产完全控制在“联合果品公司”的手中之外,厄瓜多尔的石油生产、电力生产、渔业生产、交通运输等等也都是为美国资本所垄断。“联合果品公司”每年单从香蕉一项就掠取了近十亿苏克雷的巨额利润。而厄瓜多尔政府一年的预算开支才不过是十五亿苏克雷。试问厄瓜多尔又怎能不成为世界上最穷困的国家之一呢?
猛烈的斗争
受压迫的各阶层人民越来越感觉到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他们强烈地提出了根本的社会改革的要求。在北部诸省山区中的印第安人,在历史上就是富有反抗斗争传统的,多少年来,各地的印第安人不断自发地进行过抗税、夺地等斗争。近年来这种斗争是日益频繁了。这些印第安人从长期斗争的经验中认识了“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他们已经开始组织起来。去年12月中旬,各地一百四十五个印第安人组织的三百多位代表在首都基多举行了全厄瓜多尔印第安人第三次代表大会,在这次会上改组了印第安人联合会的领导机构,制定了斗争的新纲领,提出了要求土地改革的斗争目标,使印第安人联合会真正成为一个战斗性的组织。会后,在首都举行了一万多人的示威游行,联合会主席列冲代表大家向总统表示:“印第安农民在等待着政府无偿地把土地交给他们,否则我们将依靠手中的武器来取得土地。”从那以后,各地农民的夺地斗争有更大的开展,印第安农民明确地提出“占有土地”的口号。现在已经有二十万印第安人团结在联合会的周围,在沿海各省,农民的斗争也正在扩大,估计在这些地区,已经有一万五千多农民参加了夺地斗争。农民运动的迅速发展,是厄瓜多尔历史上空前未有的。
城市工人的斗争也如火如荼[tù]地展开。各个企业中的罢工斗争此起彼伏。工人们在斗争中不仅要求提高工资、反对无理解雇工人等,而且提出进行真正的土地改革、税收改革和保障民主等政治要求。我们在瓜亚基尔和基多,就看到在街上游行的工人群众高呼:“打倒美帝国主义”、“支持古巴革命”等口号。工人们还经常以有力行动来支援农民的斗争。例如去年,基多的工人就曾以捐款来援助附近一个大庄园的印第安农民的斗争。工人和农民之间的团结是越来越加强了。因为他们明白,只有通过全国爱国民主力量的团结和斗争,才可能实现国家的根本变革。
当厄瓜多尔的人民运动日益蓬勃高涨的时候,美帝国主义勾结厄瓜多尔的反动寡头势力,对人民进行变本加厉的猖狂进攻。他们用恐怖手段镇压为争取土地和生活权利而斗争的印第安农民、袭击民主团体、逮捕工会领袖和爱国民主人士,而且他们一方面施用压力,迫使现政府进一步向右走,一方面阴谋策划发动军事政变,推翻现政府,建立亲美独裁政权。厄瓜多尔的反动派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甚至猖獗到这样的程度,他们公然在一些进步人士的住宅作了记号,准备一旦夺取政权以后就对他们进行血腥的迫害。但是,他们的这些反动的活动和阴谋,只能激起广大人民更强烈的愤怒,使得厄瓜多尔国内的阶级矛盾以及厄瓜多尔人民和美帝国主义之间的民族矛盾更进一步地加剧。
厄瓜多尔是一个多火山的国家,而且有着世界著名的长年喷焰的桑盖伊活火山。从另外一个意义来说,今天整个厄瓜多尔实际上就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地下火正在急剧地运行,它终将会轰然爆发,喷发出燎原的火焰,使这个赤道国获得新生。注“蓬初”是印第安人的一种民族服装,都是自己用粗羊毛编织的,没有袖子,晚上脱下来便当被子盖。苏克雷是厄瓜多尔币,它同美元的比价已降到23比1。“瓦市奔卡罗”就是那些在“瓦市奔各”制度剥削下的印第安农民。
(附图片)
上图为厄瓜多尔的印第安农民示威要求政府为他们解决土地问题    
拉丁美洲通讯社稿(新华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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