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运慈 |
1962-08-30 00:00 |
竹排上
第6版() 专栏:
竹排上 张运慈 回县里开会,我顺便搭上了一条竹排,环绕重山,顺流而下,时而古木参天,谷峰蔽日,时而闪出一条川道,天地倏然开阔。河里,暗礁、浅滩、深潭、激流变化莫测。排主人告诉我:山区沸腾的生活都潜藏在这山水之中;在山区,没有勇敢和开阔的胸怀是生活不了的。竹排绕过一架山,主人问我道: “常进山吧?” “头一回。” “深山老林咋样?” “好,好哇。” 排主人是个约莫五十出头的人,背有些弯,却很健壮,有年轻人的神姿。老人说:“我们这深山老林的人,就是靠山吃山,只要人勤快,山里到处是宝。”他指着竹排上十几个圆滚滚的竹篓说:“这两篓是党参,那是生地、大黄……”我望着那些大小竹篓子,问他: “往哪儿运?” “县药材公司。”接着老人告诉我,他们的采药队是前年组织起来的,老人正谈得热火,蓦地听得排尾小伙子直喊:“爹,马鞍滩到了,让这位同志跑滩吧?”我不懂“跑滩”是什么意思,直盯着老人。老人没有吭声,他望望前面的滩口,浪花翻滚,吼声如雷,山鸣谷应;又看了看竹排吃水的情况,他叉开两腿,屹立排头,一根竹篙横在手里。眼看要到滩口了,他才向我说:“向中间坐,胆放大,没关系。”我把身子挪了一下,顺势靠在一个竹篓上。竹排开始有些颠簸,一进滩口,老人左一篙右一篙,他完全被浪花包围了,衣服浸在水里。我靠紧竹篓,激流乱转,眼睛全昏眩了。 过了马鞍滩是一片平湖般的慢流。老人放下竹篙掏出烟袋,他指着前方对我说:“绕过前边这座山有个跌虎崖,那是个险滩,听老年人说,滩里有暗礁六百六十六,排家到这没有不怕的。”他把这百多里长的河上多少大滩、小滩,多少暗礁,哪里河洪道在西,哪里河洪道在东,说得了如指掌,我听得有些好奇,问道: “你都到过吗?” “怎么没到过!旧社会像我们这挖药过日子的人,不是跌死在崖上,就是淹死在河里,娃娃要吃饭,穷人要活命嘛……。” 我望了望身旁老人的儿子,小伙子向我摆了摆手,小声地对我说:“我家三辈都是挖药的,我的爷爷就是在跌虎崖淹死的……。” 竹排顺利地过了跌虎崖,又进入了峡谷,河面越来越窄,水愈来愈紧愈深了。我坐在排上,正思忖着刚才的谈话,忽听老人喊我:“张同志,看。”我一回头,只见河的左岸山林小道上几个背着背篓的人,弓着腰正向深山爬去。小伙子大声喊:“五叔,挖了不少吧?”山上没有回声,大概离得太远。 这时,我只听山间传出阵阵歌声: 山高不怕高哟, 采药人家腿儿长哟, 踏开千重山,拨开万层云, 身苦心甜为了人哟!…… 歌声使我想起了药农的过去,歌声使我看到了药农的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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